陆显的媳妇儿马氏问道:“大哥是饿了吗?咱家的饭一贯用的早,不知大哥会醒,便没有留着你的,大哥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准备。”
陆尚不挑:“随便做点就好,怎么简单怎么弄,稍微清淡一点。”
马氏爽快应下。
厨房太小,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实在是又挤又热。
等灶台那边一点火,屋里更是闷得喘不过气来。
眼看陆尚的呼吸变重,陆老二可怕他挺不住,赶忙招呼一声,叫没事的人都出去,最后只留下他和陆显夫妻俩。
他紧张问道:“尚儿你还行吗?要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陆尚说:“不用,不差这一会儿。”这会儿人散去了,他才发现姜婉宁没有跟过来。
“阿宁呢?”这样亲切的称呼也就最开始时有些不适应,多喊上几遍,陆尚也就习惯了。
但他习惯,并不代表其余人也能习惯,就连陆老二这个少与姜婉宁打交道的都感到不自然。
他搓了搓黝黑干瘦的手:“兴许还在外头,我给你把她叫进来。”
正说着,姜婉宁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也不知是刚到,还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陆尚没有纠结这些小细节,抬手招呼:“过来坐。”
姜婉宁摇摇头:“我去帮忙做饭。”说完,她闪身就绕了过去,低着头走到马氏身边,挽起袖口,很是娴熟地洗起菜来。
陆家没有男人下厨的习惯,陆老二和陆显就陪在陆尚身边,但显然,无论是异母兄弟还是亲爹,跟陆尚都不亲近,像这样坐在一起,都很难找到话题。
最后还是陆尚开口打探:“我听阿宁说,今年的玉米刚种下,出苗可还好?”
如今正是七月底,前段时间正是秋玉米播种的最晚时节。
据姜婉宁所说,陆家共有二十六亩,正好在免除田税范围内,每年家里都会种小麦玉米,两种作物轮流种植,小麦收割后紧跟着就下玉米种子。
一年里收获的小麦玉米,一部分留着当粮食,更多的则卖给镇上的粮店,便是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了。
姜婉宁来陆家来得晚,并没赶上今年的插秧播种,前些日子小麦成熟,又赶上陆尚病重,她就留在家里照顾病人加洗衣烧饭,也没能去田里看一看。
因着时间较短的缘故,陆尚只了解了一下陆家的情况,依着庄稼收种的情况,勉强猜出地处北方,至于再深一点的朝代等,就没什么判断依据了。
他本想根据出苗率等猜一猜朝代的,哪想陆老二一摆手:“你不用操心这些,只管好好念书,争取考个举人回来!”
陆显在旁应和:“是是,大哥你不用操心这些,家里有钱,还能供你读书。”
“……”陆尚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可以吃饭了。”马氏端着饭菜过来,打断了陆尚的追问。
“……”行吧。
陆尚想到费劲吧啦出来的目的,叹息一声,放弃了探究。
虽然陆显说着家里有钱,但那也只限于能吃饱饭,所谓供陆尚念书的银子,全是一口口省下来的。
如此,也不能奢望饭桌上的饭菜有多奢华。
就像现在,唯一一个水煮蛋,还是看在陆尚大病初愈的份上才有的。
剩下的就是一盘辣椒炒肉,翻遍盘子才能找出两块肉沫,就算这样,辣椒炒肉也只有浅浅一盘,看分量只够陆尚一人吃。
家里的其他人都吃过饭了,至于一起跟来的姜婉宁,她来家里两三个月,就没有人把她当做家人,上桌吃饭那更无可能。
馒头炒菜水煮蛋都摆在陆尚跟前,他张口欲喊姜婉宁过来,抬头却见她仍在收拾灶台。
想到旁人对她的态度,陆尚到了嘴边的招呼突然止住。
他改口说:“谢谢弟妹,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慢慢吃着,等吃完再找你们。”
陆老二父子俩正愁不知如何跟他相处,闻言如释重负。
“那行,我们就先走了,这边叫你媳妇照顾,等会你要回房再叫我们。”
陆尚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一直到厨房里没了旁人,陆尚才将注意力放回姜婉宁身上。
也不知她是故意还是怎的,从进来后就没看过陆尚一眼,便是到了现在,她仍只顾低头收拾着,全然没有过来的打算。
陆尚喊:“阿宁。”
姜婉宁擦拭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回头。
陆尚又喊:“过来吃饭。”
这回,姜婉宁总算应声。
但她还是把最后一点收拾好,去旁边的橱柜里翻找半天,总算找出半个已经干硬的麸麦馒头。
看着姜婉宁走过来,陆尚的一口气还没松,转眼就瞧见她手里捧着的东西:“这是?”
“馒头。”姜婉宁道。
许多年前,陆尚也是实打实吃过苦的,在他过得最困难的那段日子里,在街上跟狗抢食也是常有的,麸麦馒头虽然不好,但在贫困的古代人家,有吃就不错了。
叫陆尚不解的是,他指了指桌上的白面馒头:“这不是有吗?”
姜婉宁低着头:“那是你的。”
陆尚并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忘了我刚才在院里说的了?”
此话一出,姜婉宁身子又是一僵,她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意:“不、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
可是下一刻,陆尚直接探身过来,伸手就把她手里的麸麦馒头抢了过去,顺手把白面的塞过来。
在某一瞬间,姜婉宁的呼吸都不畅了,她死死抓着手里的馒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陆尚的表情。
陆尚忽然问:“你在害怕什么?”
在他对面,姜婉宁猛然抬头。
陆尚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小姑娘的眼睛红了一圈,她紧紧咬着下唇,面上全是惊惧。
陆尚终于肯定,他的感知并没有错,姜婉宁就是在害怕。
若说之前他叫人上床睡觉时,姜婉宁的反应还能说是小孩子耍脾气,现在他总该意识到不对了。
四目相对,姜婉宁身子一颤,泪水蜿蜒而下。
陆尚并不是一个好耐性的人,像这样才认识一两天的,换做之前,莫说是哭,便是死了也得不来他两分关注。
可只要想到面前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嫁给原身,在家里更不受待见,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他就忍不住泛滥一些同情。
既然他继承了这具身体,便多看顾一二吧。
陆尚想着。
他将干巴巴的馒头放下,轻声问道:“阿宁,你在害怕什么?”
“刚才在屋里你也是害怕对吗?现在呢?跟我说说吧。”
姜婉宁根本不信他,可她已经太久没有被这样温柔地对待过了,哪怕知道前方可能是陷阱,她还是忍不住一脚踩了进去。
她闭了闭眼睛:“陆尚,你这回又想做什么?”
“上次的折辱还不够吗?”
陆尚面上一白,终于意识到,他又忽略了什么。
只看姜婉宁的面色,话题已经不该继续下去了,但想到往后的日子还长,陆尚总不能时时刻刻注意,他狠下心问:“上次什么?”
“上次你叫我上床,却跟所有人说,是我半夜偷爬上去,就是故意爬床,妄图借子上位。”
哪怕他们已经成亲,但这些话,对任何一个女孩来讲,都是莫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