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他?脑海中?灵光一现——
他?想起来了!
陆尚不觉站起身, 在这客人本就不多的小铺里格外明显。
正当他寻思着如何跟那位老妇提及数十年前的旧事时,却见那位老?妇在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后,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不对, 可刚转过头又转回来,眼中逐渐浮现震惊之色。
没过多久, 却见那老?妇倏地瞪大了眼睛,手?指指向陆尚, 又是惊喜又是不可思议:“你你、你是——”
陆尚试探着拱了拱手?,问一声:“阿婆可还记得我?”
“记得!”老?妇一下?子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紧跟着便是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 可是叫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汉子左看看右看看, 头一回觉得脑子不够用。
陆尚也?有些受不得礼, 匆匆躲闪间也?未全部躲过去?, 受了老?妇半礼后, 还要拱手?还回去?。
不等陆尚讲明二?者之间的渊源, 老?妇已跟她的儿子儿媳介绍道:“阿辉快来,你快点来——”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好心人,当初就是这位公子提出能替我给?你写信的, 还有他的夫人……”老?妇说着, 下?意识在凉茶铺里找了一圈, 没寻着想见的人后,才去?问陆尚,“敢问尊夫人?”
陆尚说:“我是独身来的京城,夫人并未同往。”
得了这个答案, 老?妇难掩面上的失落,但她还是很?快打?起精神, 将当年的事?再一次给?儿子儿媳讲了一遍。
数十年前,陆尚和姜婉宁第一次去?塘镇时?,便是给?这位老?妇写了第一封书信,当时?因念起年迈可怜,并没有收任何钱,但他们的小人画还是在塘镇掀起一阵新风潮。
陆尚在瞧见老?妇的模样后,就将所有往事?都串联起来,包括那汉子为什么能画出不曾在京城中?流传的简笔画,又是学了什么好心人,才有了今日在城门口的免费书信摊子。
关于数十年前,老?妇在镇上得好心人相助的事?,她已经跟儿孙讲了很?多遍,尤其是这两年上了年纪,隔上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念叨一回,以至当年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她的儿子还是儿媳,基本都是可以倒背如流了,只是头一回见着真?人,有种?故事?照进现实的惊奇感,边听边连连向陆尚投去?打?量的目光。
“要不是碰上了公子和夫人,你如何能见你爹最后一面啊……还有我和惠娘,如今还不知在哪个地方艰难讨生,只怕蹉跎半辈子,也?等不到你回来了……这可是咱们全家的大恩人!”
正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些年里,自从老?妇被儿子接来京中?,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也?碰上了许多与家中?常有往来的朋友,逢年过节,又或者只是平常,总会往家里送些东西来。
老?妇会记着他们的好,但这些好还是太单薄了,永远比不上被她藏在心头的那份挂念,或许在她心中?,只有陆尚和姜婉宁才称得上是他们老?李家的恩人。
汉子姓李,单名?一个辉字,老?妇姓童,儿媳则是李蒋氏。
李辉瞧着是个五大三粗、目凶面横的,却是个实打?实孝敬的,便是对家中?妻儿,也?是极为体贴和照顾。
陆尚光是刚才在城门口看他的那一会儿,就知道这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他并不会因为前来写信的人没有钱就心生嫌隙,或许言语动作粗鲁了一些,可从头到尾,也?没见他赶过任何人。
与其说是不耐烦,到更像生性如此,就是个急躁性子。
童老?夫人来来去?去?将旧事?念了好几遍,可没有任何一人打?断她,只管默默听着,再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就是陆尚很?少被人这样夸,实在有些羞愧,最后只能匆匆摆手?:“您谬赞了,举手?之劳,算不得大事?。”
然而,不光童老?夫人不认同这话,连李辉和李蒋氏都在童老?夫人的要求下?,先后向他行了谢礼。
看童老?夫人那意思,要不是因为还在铺子里,她左右也?是要儿子儿媳跪谢恩人的。
陆尚汗颜,可是不敢答应童老?夫人邀他去?家中?一坐的邀请了。
时?近傍晚,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入夜不久就会宵禁,陆尚下?榻的地方离城门尚有些距离,为了能及时?赶回去?,他也?不好在此地多留,只能跟李辉再约个时?间,等日后再碰一面。
而李家几人也?是要赶着回家的,只恨相识的时?间太短,竟叫他们没了多久叙旧的时?间。
最后李辉只能耐心哄着老?太太:“娘你别急,等过两天我跟陆公子见面时?,一定邀公子来家中?小坐两日。”
听闻这话,童夫人向陆尚投来希冀的目光。
陆尚无法,只能暂且应下?。
分别前,陆尚和李辉约了两日后的晌午到羡仙楼中?见面,最后寒暄两句,两相作别。
李家众人还要将凉茶铺子给?关了,陆尚和詹顺安则先走一步。
等离凉茶铺子远了些,詹顺安才砸么砸么嘴:“真?真?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巧合的事?,听那位童老?夫人说,这都过了十来年了吧,他们家却能将一写信之事?记到现在,也?算重?情重?义了。”
“可不是。”陆尚应和一声,“我还奇怪京城写信怎么也?有了小人画,原来是前有渊源,不过这也?正好,能跟那位李哥结识了。”
“老?板可听见了?李辉说要去?羡仙楼见面,老?板可知羡仙楼是什么地方?”在陆尚一心念书的这些日子里,詹顺安也?不是全待在中?转点的,他隔三差五也?会进京城走一走,一来是给?家人带些只京城特有的稀罕玩意儿,二?来也?是见见世?面。
毫不夸张的说,那羡仙楼在京中?的地位,毫不亚于观鹤楼在塘镇的地位,皆是极为有名?的酒楼了。
陆尚也?点头:“略有听说过,刚才听城门口写信的百姓说,李哥是做出海生意的,这年头出海的人还不算多,只要不碰上大风大浪,肯定能有不少赚头。”
“也?不知你刚刚注意到没有,李家人的衣着看似朴素,却用的都是极细极软的料子,一看也?是家境富裕的。”
“那老?板是想……”
陆尚并不掩饰他的野心:“自然是对海上商路起了兴趣。”
“早在物流队刚一组起来的时?候,我就有想过水路海运,但塘镇乃至整个松溪郡都在内陆地区,不靠海自然也?没有海运一说,便是几条河道,也?都被当地的富绅所把?控着,水路也?不了了之了。”
“如今既有机会结实在海上行走的人,我便想着将海运重?新拾捡起来,看能不能发展一下?海外商贸。”
“届时?若是可行,连着西域的商路,带海上商路一起,可以同头并进,也?算陆氏物流发展壮大的另一机遇了。”
旁人听见这话,或许会质疑陆尚决定的可行,但詹顺安跟他太久太久了,早知能从他最终说出的决策,多半都会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