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安眠。
第二天,秋澈醒得比李青梧要早。
她是被肚子疼憋醒的。
早起上了两趟茅房回来,她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几分,再回卧房时,看见陈回春大夫坐在主院的院子里,正和玉明聊着天。
这次他没蒙着眼睛。
一打眼从玉明身后瞅见秋澈的脸色,陈回春立刻识时务地起了身,道:“秋大人,这是怎么了?”
秋澈摆摆手:“吃坏肚子了而已。”
陈回春:“……”
不是吧,吃坏肚子也要专门请他来看?
这群土匪到底把他这个名医妙手陈回春当什么人了!
秋澈一看陈回春的脸色就知道这小老头在想些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扭头问玉明:“公……夫人醒了吗?”
玉明显然对“夫人”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福身道:“醒了的,方才还问属下您去了哪里。此时应当还在洗漱。”
秋澈点点头,吩咐她:“你带陈大夫去偏殿坐会儿。”
陈回春一头雾水,还想询问,一听玉明说有上好的锦龙雪莲茶,立刻闭了嘴。
看似吹胡子瞪眼、实则屁颠屁颠地跟着人走了。
锦龙雪莲茶,茶叶的生长环境十分苛刻,向来只有皇家人才能享用。
因为茶味甘甜、叶似雪莲,且出自锦龙州而得此名,是无数品茶之人的挚爱。
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喝不到这等好茶。
公主府中能有,还是托了李青梧的福气。
皇帝虽然心里并不在意她的感受,但面子功夫还是做足了的。
而好巧不巧,玉明查到的消息里,陈回春就是个典型的好茶之人,功名利禄打动不了他,金银财宝他也不缺,又无妻无子,向来孤身来往。
只有一杯好茶,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效忠几分。
秋澈想着,推门进了卧房,见李青梧已经洗漱好了,正坐在桌前看她昨晚给的那本册子。
瞧见她回来,李青梧先是抬头,随即脸上的笑凝固了一下,起身皱眉道:“你一大早出去,是因为身体不适吗?”
秋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只是着凉罢了,上了几趟茅厕,无碍。”
其实应该是昨晚那碗凉了的汤惹的祸。
但秋澈懒得解释,也怕李青梧觉得自己犯蠢,汤冷了还非要喝。
她没有说更多,转而提起其他的话:“这册子,你大致看完了?”
李青梧静了静,还是先回答了她的问题:“嗯。”
“那如今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在此时提出修改律法?”
李青梧思索了下:“大概明白了。”
秋澈顺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她说说看。
李青梧又不动声色看了眼她的脸色,尽量用简洁的话语表述了一番自己的感受。
秋澈听完点头,感慨道:“你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通。”
只是从前没有这个学习的环境,局限了她的思维而已。
李青梧被她夸得有些脸红,轻声问:“所以,我说对了是吗?”
“大差不差,”秋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又揉了下腹部,道,“只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之所以要加上关于缠足、和离等维护女性权益的律法,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或者民心。”
——虽然她在皇帝面前,也是这么解释的。
“我选择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想给自己铺路而已。”
“若有朝一日我女扮男装的消息败露,你可以选择与我和离,而我也能因为律法已经改革,抬高女性地位,从而提高那时我的话语权。”
秋澈看着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无私。”
她知道李青梧似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对秋澈似乎有一层奇怪的好感加成。
好像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李青梧都会毫不犹豫地听她的话去照办。
秋澈不理解这种好感是哪里来的。
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最近风头太盛,让李青梧也以为自己真的和传闻中那样,意气风发无所不能了。
但李青梧听了,却眼睫微微一颤。
随即轻轻道:“君子论迹,不论心。”
这次换成秋澈沉默了。
半晌,她叹了口气,笑着起身道:“好吧,那就当我是个‘君子’吧。”
“——走。”
“去哪儿?”李青梧下意识随她起身走了几步,慢半拍地问了一句。
秋澈回头看了她一眼。
随即目光下移,低低道:“去给你看脚伤。”
李青梧顿时僵在了原地。
她缩了缩裙摆下的一双小脚,磕磕巴巴道:“可……我的脚,没有受伤。”
只是缠了足。
“缠足也是脚伤。”秋澈平静道,“我虽然废除缠足,免去了后来的女子受苦,可已经缠足的女子,却也不能置之不理。”
李青梧哑然,宛如一块废铁卡在了喉咙里,让她满肚子的话突然都变得不上不下起来。
“陈回春是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上次也是他亲自诊断,说你中的是过情关——如今他是我们的人,你可以放心。”
“说不定……他有机会能让你的脚恢復。”
“你若能恢復,那其他的女子说不定也能恢復。”
仿佛知道她会迟疑犹豫般,秋澈淡淡笑了笑,搬出了一个李青梧几乎无法拒绝的理由:“你就当帮帮我的忙,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