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姑妈祭日的缘故,她今天没有化妆,精致的鹅蛋脸巴掌大,看起来年轻了几岁,实在不像一位叱咤风云的总监。
南熙想象不出她工作时的样子,略一出神,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她埋头写字的模样,长发被风吹起,拨动人心。
此刻花店的门紧紧关着,一丝风也没有溜进来,南熙的心却无风自动。
“偷看我?”
冷不丁的一声,南熙怔了下,对上薄时月的视线,低头没有说话。
已经决定到此为止了,她们就不会有未来,何必浪费口舌。
她公事公办地问:“您的预算是多少?”
对方懒懒散散地回答:“随意。”
真是财大气粗。
南熙咬牙切齿地想,这束花大概就是她们之间最后一笔交易了,必须宰个大的,所以她隻选贵的,越贵越好。
“我姑姑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个颜色不适合她。”
南熙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支瑰丽的海神花,颜色如火焰般绚烂。
只顾着挑贵的,差点忘了这束花是用来祭奠死者的。
“不好意思。”她诚恳道歉。
“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南熙选花的时候便谨慎多了,顺便问道:“您的姑姑有喜欢的花吗?”
薄时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她去世的时候,我才一岁,也没听家人提起过。”
英年早逝啊,南熙心情复杂道:“节哀。”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薄时月笑笑,“你不用为此感到抱歉。”
南熙却实在过意不去,“我多送你几朵白菊吧。”
“好。”
彼此又陷入沉默。
将最后一支花放在合适的位置,南熙找出黑色欧雅纸准备包扎,坐在沙发上的人忽的起身,走到她身边。
南熙顿了下,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故作镇定地抚平褶皱,用窸窸窣窣的声响掩盖心跳。
“以后,我还能来买花吗?”
“市中心的花店,比我这里更好,”南熙漠然婉拒,“您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这里有我想见的人。”
简短的一句话,像回旋激荡的雨滴敲在石板上,铸成铠甲的心被砸得稀巴烂,让南熙溃不成军。
她迅速低下头,掩藏眸中的泪光,声线却漠然,“如果你没有撒谎的话,我们每天都会见面。”
在薄时月开口之前,她继续说道:“别说什么为我好的鬼话,好不好我自己会判断,我想要的从来都是你不骗我。”
“我……”薄时月狼狈地低下头,雪颈垂下一抹柔软脆弱的弧度。
“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南熙系紧蝴蝶结,轻声说,“放过我吧,薄时月。”
十年前,分手时她没有纠缠,十年后,她依然不想纠缠,放过彼此,各自安好。
“如果我不想放呢?”薄时月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坚定。
南熙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她将花束放在薄时月面前。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像一种花。”
薄时月顿了下才问:“什么?”
“铃兰。”
花梗弯曲优雅,花朵清香纯白,看起来清纯无害,实则全株有毒,让人为之失控。
但薄时月不了解,轻声问:“什么意思?”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归来,”南熙捧来几支铃兰,“我希望你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
薄时月却去握她的手。
南熙迅速抽离,铃兰掉在地上,小小的、纯白的铃铛沾染些许灰尘。
“没有意义了,”南熙看着她,“我不想枯萎,更不想再度失控。”
在薄时月面前,她是丁香,只要靠近铃兰,她便会迅速枯萎,只有远离,才能获得一条生路。
她们之间充斥着谎言与欺骗,这是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她不想与满口谎话的人共度一生。
薄时月离开花店前往静溪墓园,在姑姑的墓前站了好一会儿,驱车回公司。
“薄总监,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助理惊讶地站起身,她请了一天假,但是现在才十点。
“嗯,”她快步走向办公室,余光扫到两位新同事已经来上班了,“通知一下,十分钟后开会。”
她想让自己忙起来,只有这样,脑海中才不会反覆想起那句话——放过我吧,薄时月。
疲惫到极致的声音,让此刻的她想起来依然觉得慌乱,南熙说的是放过,而不是结束或者别的,像是她一直在单恋纠缠,而南熙对她没有一点点爱。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恐慌,仿佛当头棒喝,当下她想不出一句应对的话,只能僵硬地接过花束,匆匆逃离。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想各自安好,她想要的是余生处处都是南熙的身影。
“总监,开会时间到了。”助理敲门提醒。
不知不觉,发呆十分钟。
薄时月吐出一口浊气,收拾心情开会。
她不喜欢长篇累牍的会议,所以设计部开会时总是简明扼要地进行总结性发言,但是这次她的思绪屡屡被打断,连语言组织能力也开始弱化。
开了半个小时,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颓然地垂下头,觉得再说下去除了耽误时间也没什么意义,宣布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