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徐行,车厢不能称得上大,但是熏着暖香,空间较为封闭,比较保暖。
今夜虽然风雪渐停,但是远远称不上不冷。
相比楚照的沉静,翠微一路上话语多多:“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出宫还没见过大梁过年时民间的样子呢。以往在宫中,还是觉得年味很足的——我听说那都是公主殿下一手承办的。”
“今年倒是奇奇怪怪,莫非换人了?”她自言自语了一路。
楚照本来心情平静,如今也被翠微搅得不甚安宁。
她额间甚至渗出一层薄汗来,今日又不是元宵正节,怎么她出来的时候偏偏碰见卫云舟?
无事,无事,无事。她默念三遍。
只要她不主动,她们之间一定不会有故事。
踏上官道之后,马车的速度快了许多。人群的声音也逐渐由窸窸窣窣变成沸反盈天。
流光溢彩,饶是楚照没有掀起帘子,它们都想法设法从缝隙中流进车厢中。
马车又逐渐慢了下来,最后车夫掀起了帘子,请二人下车。
她们下车的地点在一处拱桥旁边,临河一处,水波漾漾河灯密布,灯芯烛火摇摇。
车夫收回脚凳,又嘱咐道:“何门领说了,要是来的时候他不在,烦请殿下去拱桥上稍作等待。”
楚照点点头。
人流如织,二人身边不停有人穿过,还有些大胆的女子竟然主动向楚照搭话。
“这位是哪家公子?”
翠微全部代为回绝:“我家公子有约了。”
那人自是觉得扫兴,小声嘀咕着“那你戴什么花,以为等什么贵人呢”,便扬长而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站在拱桥之上,楚照这才有闲心观赏美景。
街道两旁箫鼓沸腾,彩灯万盏明灯错落,随处可见有人燃灯放焰。更远处灯山辉煌,上面彩带缠结堆迭如山,一片锦绣灿烂的模样。
大梁京城骊京共设八街,遍历河山的手艺人也纷纷冒头,在各个路口大显神通,吸引不少人拥堵围聚,争相观看。
光是站在拱桥上面,楚照便看见好些奇人——踏索上竿、倒吃冷淘、烧炼泥丸、追呼蝼蚁
言笑声音,不绝于耳。
但是她等得未免也太久了。
楚照忽地就感觉脊背一凉,和路人走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楚照回过头来,一道狰狞的疤痕就袭入她的眼眸。
何桓生,左脸上有一道渗人疤痕,弯弯曲曲似是刻进皮肤一般,让人瞧一眼都觉得可怕。
楚照被吓一跳,但还是强装镇定,冷眼直视。
何桓生着玄色铠甲,他见楚照并未被他脸上疤痕所吓到,眼中不禁出现一丝玩味的笑意。
“二殿下,属下来迟了——想必您不会介意吧?”他的声音有些阴恻恻,虽然说着臣服的话,但字里行间都是桀骜。
如他所言,他和陈贺相比,他的确是更为道地的雍人,潜伏于梁。
“当然不会。”楚照眉眼舒展,淡然一笑,风轻云淡。
霖清
何桓生虚了虚眼睛。
那条渗人的疤痕从他的左眼蜿蜒而下。
楚照这才发现,他的瞳色有些奇怪——虽然是棕色,但是有一隻未免浅得太过分了些。
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这些暗卫,既然是一个组织,便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书中所写,他们手臂上都会有一条暗纹。
思及此,楚照便低头去觑何桓生的手,发现他的手臂捂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是在冬天,理所当然。
何桓生捕捉到了楚照的这一动作,他笑道:“二殿下在看什么东西?”
楚照本觉得刚刚的举止局促,转念一想还不如将计就计。
“只是想起门领手臂上的东西了,突然想看看。”楚照继续笑道,“只是忘记眼下的季节。”
何桓生微微一愣,眼中顿时出现晦暗神色,脸上的笑容僵住。
他迟疑片刻后,逐渐压平了嘴角弧度,盯着楚照眼睛,慢慢地说道:“哪怕不是冬天,也不能轻易给别人看到。”
楚照脊背上陡然生出一阵凉意来。
何桓生完全不比陈贺好忽悠。哪怕楚照暗示他,她知道他们暗纹印记,他也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甚至还有心再反过来提醒楚照一句。
二人静默片刻,楚照尽力让自己的眼神没那么躲闪。她蓦地就害怕被此人看出点端倪。
凌厉如刀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在原书中此人唯楚沧马首是瞻,楚照如今颇觉得他想用眼刀剜了她,叫她把楚沧吐出来一般。
随着远处一声烟花炸响的声音,危险的气氛终究是化开了。
何桓生敛了神色,慢条斯理道:“我听陈大人说,您的喉咙染上什么毒症了?”
“我看刚刚说话还好好的。”不等楚照说完,他又补充一句。
楚照心梗,喉咙也哽了一下。
但是她的确喉咙疼痛,如同被火燎过一般。
何桓生依然和她意味深长地对视着。
翠微在旁边吱声:“痛是痛,可又不代表不能说话。”
她一开口,气氛又轻松了许多。
“殿下已经痛得饮雪水了!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庭院里面扫雪。不然根本就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