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余光瞥见楚照走过来了,然而她只是继续低头注视着书。睫毛垂落,投落下一片弧形阴影。
接下来这位质子要说什么?大概又是那些连篇累牍的废话,像往常一样。
“公主殿下。”楚照下了很大决心,一边走,一边呼。
让人拧眉的味道如今已经消散了大半,但是记忆却不能消除。
卫云舟倏然抬眸,开口道:“别动。”
楚照愕然,转瞬间也就明白了原因。
都怪她过来的时候仓促,要是换了衣服也不至于今时。
卫云舟忽觉自己别扭,唇瓣翕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最后只能说:“怎么了?”
二人之间隔着相当的距离。
她合上手中的书,放在一旁,等待听楚照的诡辩。
然而楚照神情悲怆,一脸哀戚。
卫云舟挑眉,似是不解,这是打算用什么苦肉计?
然而楚照却没说出卫云舟理想中的长篇大论,她只是说了三个字,声音细若蚊蝇:“我饿了。”先着腐
卫云舟:……
这下轮到她沉默寡言了。
她尴尬动了动嘴角,心中霎时间泛浮起复杂的情绪来。
本来她设了午宴,没来的人是楚照;可是现在来了叫饿还是楚照。
卫云舟盯着楚照的脸,后者长年在破败院落中住着,她也是后来才听说,炭火都不足。
自然身形有些单薄,能长这么高恐怕也有些气运在。
楚照心中叫苦连天,心道这公主的睚眦必报果然不仅仅限于书上。她快要饿得眼冒金星。
卫云舟一字一顿:“你、饿、了?”
“嗯,真的。”楚照有气无力。
一双桃花眼如今无力地耷下,如今面色也显得苍白。
她当然是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短时间内说服不了自己。
午时不曾来,莫非真是没有进食?那身上的气味又是从何而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作罢。
卫云舟思忖片刻,挥手道:“你还是去原位等着。”
“殿下,我可以走了吗?”楚照显得可怜兮兮。
卫云舟一时语塞,为何此人执意要走?
“不行。”她答得斩钉截铁。
楚照一阵胆寒,她觉得自己今日可能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但是她的确也不能直接离开。
她步履艰难,十分缓慢地移到了椅子边上,开始闭目养神。
好小气的女人,只不过是错过一场午宴,身上沾了气味,怎么就惹到她了?
饿一整天!
楚照此时无比盼望,不管是谁都好,赶紧来解救她一下。
她已经饿出幻觉,想象自己噗通一声跪倒在卫云舟跟前,气壮山河一般说她今日要殉死在长年宫……
楚照终于又磨蹭地站起,她准备再请求一次,她必须离开。
她这次坚定了步伐,走到卫云舟跟前,肃容正经道:“殿下千岁,雍质子照实是饥饿难耐,特请殿下网开一面。”
一副受害者形象,配上可怜兮兮的表情,卫云舟已然决定应下。
可是话出口又变了味:“那阁下午膳是吃了什么,这么不顶饿?”未能说出的下句,自然是怪罪人的不赴宴。
楚照一时语塞,只是说她上午有事忙去了。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步音踏响。宫人语气同样急促:“殿下,这晚膳现在就传上来吗?二人食桌,就设于此吗?”
说完,宫人这才发觉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她家殿下,怎么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楚照刚刚心中还唉声叹气叫苦不迭,如今听闻这话,眼中霎时绽出光亮。
她适才没有听错,是二人食桌。自下午伊始,卫云舟便一直同她待在这一方天地,未曾有别人进来。
亦即是说,这晚膳和午宴是同时安排好的?
呀。楚照忽然噤声,这次她也叫停了心中的叫苦连天。
卫云舟脸色极不自然:“嗯,就设于此地。”
“只不过,在这之前,”她看向楚照,“你领楚殿下去洗澡,千万换了衣裳。澡豆香粉,按本宫用度。”
宫人面上不解,但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这长年宫中哪来的男子衣裳?她站在原地,看公主殿下一副严肃表情,想说却又不敢说。
卫云舟见宫人没反应,疑惑道:“如何不走?”
宫人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开:“殿下,我们宫中没有男子衣物。”
卫云舟忍住胸腔中闷的一股子气,她突然想到一事,其实宫中是有的。
只不过那衣物是皇帝赏赐,说是赠给未来驸马——只不过到现在都没有驸马,那几套衣装也就搁置了。
她就将此吩咐下去。
宫人这次自然掩饰不住面上震惊,看来小姐妹们说得都是真的。
既然得了命令,她就立刻引了楚照走:“请跟我来吧。”
那两人终于离开后殿,卫云舟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坐回琴边,促弦急奏了一曲,勉强定了心神。
琴音忽然中断,她的手捏成拳状,停于琴边。
她懊悔适才的鲁莽。虽然,虽然那人满口不真心的谎言,但是那句“我饿了”又不像是作伪。
扶额,向后仰去。
却说那头,楚照被不明不白地塞了一套繁复的衣服,就又被送到了浴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