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擦手。
正主儿是宁凤山。悟真轩主人向小童仆打眼色,那孩子自然会意:“爷,何妨先用点热热的汤水?”悟真轩主人忙道:“已备下糖芋苗,芋儿溜得甚好。”
悟真轩主人会意,便笑着请诸公就坐,上了热汤羹。
人人一碗红彤彤糯绵绵的糖芋苗,热腾腾的真暖人。尽管是刚吃完早膳没多久,沉航看着这一碗热汤羹也忍不住要下箸。
孟之羽皱着眉,悄声和沉航说:“我就吃两口。”便尝了两口罢了。
宁凤山忽而说:“听闻轩中冬笋汤也十分美味,诸公可有兴致?”几位士绅都点了头。一时送上火腿冬笋咸肉炖的汤,果然鲜美无比,一点不见油腥。孟之羽这会儿放了心多喝了两口。
“徽州人杰地灵,就是制墨一事便已是天下第一。”宁凤山道。“文房雅玩,吾等燕京来客自然是都比不过的。但若论制琴、赏琴、弄琴,倒是有不少可以和诸公一议的地方。”
在座的虽是豪富,但是不乏文人墨客乡贤,听此一言都忍不住面露得意。
宁梧美爱琴,果然悉如传闻。诸公便从选材、制法等开始说起,直说到有的乡贤已将自己珍藏的琴带了来作示范,又说曲子的弹法、意境云云。
宁凤山制了新曲,诸公都用自己的琴试了,并无什么新意。宁凤山面上淡淡地笑着。
沉航见诸人都不得要领,便终于耐不住,上前请道:“舍妹琴技了得,不如也请她一试?”
诸公静了下来。孟之羽噤口不言。
宁凤山笑道:“孟姑娘,请试试?”便请孟之羽在那众多的琴里挑一把,来演他作的那曲儿。
孟之羽倒也不推脱,径直去挑了一把,盘腿坐下便弹起来。
不过弹了半首,便道:“大人此曲用的多是正宫调,听着大雅,然而音韵跳脱,为欢快之意;其间多见激越而重复的调子,便料是春祭之曲。”
宁凤山莞尔:“何故?”
“盖取冰消雪融、流水淙淙之意韵。”孟之羽道。
乡贤一人哼道:“小姑娘也未免武断。”便起了笑声。
宁凤山轻声道:“孟姑娘聪慧。”
茶会后,孟之羽好不懊恼,和沉航说:“看,咱们这次来做什么,强出头了,回去母亲是要责怪的。”
沉航伸出手来:“看这些拜帖,都是刚才那些达官贵人送来,说要来见你的。云定妹妹,得宁大人欣赏,这会儿可是真真儿扬名了。”
孟云定脸上红了起来:“静哥哥也好意思让我见那些人。”
此时一个童仆走了来,沉航认得是宁凤山身边的人。那童仆笑道:“我家老爷请二位一同用膳。”
晌午时分,宁凤山在厅子里简单地摆了些素净斋菜。“主人家做得好斋饭。”寒天里这人面容雪一样,笑容倒是有几分暖意。
沉航忍不住在孟之羽耳边道:“这位宁大人,好个如玉公子。”
孟之羽白他一眼:“我看还没静哥哥叁分之一。”
斋饭毕,宁凤山让人撑开窗子,雪都细细的。“春是近了,寒意未消。我很盼望暖春早点到。”说完笑着看着孟之羽。“孟姑娘,方才为何选了那一床琴?”
孟之羽握着一皿黄酒,笑道:“大人这曲子琴腔宏大为好,但是又要有清脆的意思,那琴自然不能太老了。”
沉航道:“若大人爱琴,不如过两日随吾等一同去一下附近的钟离县?我家有个表兄在钟离,颇懂一些琴棋书画。”
宁凤山笑道:“可以吗,孟姑娘?”
孟之羽抬头看了看宁凤山,又看了看沉航,道:“听从哥哥安排。”
叁日后,钟离沉宅。
沉欣见着久不见面的表弟带着人来,倒也不意外,看着孟之羽是喜出望外:“早闻孟妹妹大名,今日可算见到了。”又见来的这个宁公子行止有度,是个贵公子的气派,也欢喜得很。
沉欣家颇有徽派江南院落的韵味,四人玩赏得甚为欢喜。琴棋书画、山水文化,都聊了个透。
未几,沉航道:“你家和我家倒都一堆异姓姐妹,该走动的,天天在钟离呆着见不得世面是如何?”
沉欣笑道:“天地于我却是小了……在这钟离,有可见识更广阔的眼目。”
沉航道:“怎讲?”
沉欣笑说:“钟离孙家你可知?”
沉航道:“我当然知道的,是你姑父家。钟离县有名的豪富,然而向来深藏不露的。怎说?”
“今晚我姑父要来。”沉欣洋洋得意。“我轻易见不得家里这姑父,但是每年他给我们家送来的玩意儿,我让人去各地搜罗都找不着的。”
“兴许京中贵胄、大内里有的。”宁凤山道。
沉欣看了看这个衣着朴素的男子,笑道:“只怕也就圣上手上的能一比。”沉欣顿了顿,道:“但是估计圣上也见不得如此人才……”
“如何说?”
“晚上见得他,你们便知道了。”
晚上,沉府果然难得开了盛宴,沉家家主等一行人都穿得整整齐齐地等贵客来临。宁凤山笑道:“这个和朝中觐见也差不多了。”
沉航不敢让隐藏身份的宁凤山行什么大礼,便嘱咐孟之羽带着他躲到后头去。孟之羽带着他往后面走去,一边软语道:“宁公子多担待,山野粗民,莫与之计较。”
身后宁凤山沉吟道:“只怕是深山藏古寺——内里乾坤大。”
这话从她头顶上传过来。他身量高大,孟之羽平视只看到他的脖子。这会儿和她一同藏在脂粉、童子堆里,仿佛窝在他的身影里一样。孟之羽觉得奇奇怪怪的,便不再言语。恰是此时,全场都静了下来。
只见厅门大开,先是近来了两个通身锦绣、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帮着把着这门;然后迈入一只缁色却流光溢彩的靴子,随之而来的是白色细细绒绒的下摆。孟之羽认得,那足下的便是上好马鬃制的靴面,那雪绒花一样的大麾竟就是个白狐裘。任是见惯豪富的孟之羽,这样的东西她也是见得少了。
往上看去,孟之羽不禁呆了。此君容色自带黧红,眸子棕绿,发色、眉色倒是黑漆漆的,像了传闻里域外的美男子一般;仪表堂堂、七尺昂藏,双目含威、丰颐长身,真是个天人下凡。
“中原焉得此子?”
孟之羽闻声蓦然回头,抬起头却见宁凤山双目炯炯,定睛地看着那人。那目光是她没见过的锋利。
那人便是沉欣姑父孙老爷。沉欣便带着家小、沉航等上前去谒见。
孙老爷脸上总是不假辞色,说明来意:“我原不愿来,不过你姑母念家了,这会儿天气寒又有点儿受冷不好出府。让我来见见尔等。”
沉欣喜出望外,闲谈、茶饭过后,便请下人取出了最近入仓的收藏品。沉航等叁人也便来一同品鉴。“这博山炉。”沉欣把玩着手上的物件,一一传给诸人看了。“便是约莫四百年的东西。姑父看如何?”
物件传到宁凤山手里,他稍稍过了一眼,便传给小厮,双目随着到了孙老爷身上去。
孙老爷不接。“今人做的。”
“这……”沉欣惊呆了。“侄儿花了两千两白银……”
沉航却看得认真。“造型倒是别致——这似玉非玉的——”
“不是古物,又不是玉石,劳什子。”沉欣越想越气馁。
沉航却越看越欢喜。“云定妹妹喜欢么?”沉航转头看着孟之羽。孟之羽看他满目晶亮,便自然知道他是非常中意这炉子,便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