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认的,千面之家的老板赛伊丝是个很聪明的人。
不说身为法师对于数理和知识掌握的卓越天赋,即便是大部分同行都极为苦手的人际交往,面对叁教九流的客户,她也都能笑脸相迎春风化雨。
但贝里安临走前突然想起,受辛西娅嘱托,交还给她的一条项链,让她陷入了困惑。
这种困惑一度盖过了对于莫拉卡尔决定的不解——她根本没见过这条项链,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不可能是她的东西。
她的喜好一向是夸张明艳的,带有神秘学徽记或是高度抽象化线条的首饰。
手中这条项链精细秀丽,偏于自然的风格,更像是辛西娅偏爱的。
可因为的发色和瞳色的缘故,辛西娅的首饰几乎全是银制,很少会有金色,她佩戴过的暖色宝石更是屈指可数——就算有一般也是便于搭配的浅红或是暖黄。
这样浓艳的金红色的宝石赛伊丝从未见她佩戴过。
难道是什么暗示?
但辛西娅能有什么话要通过这种形式暗示啊?
莫拉卡尔其实是个坎比翁?
她哥在远征的时候被拟形怪顶包了?
上次那瓶卢克西玫瑰酒是被她偷喝了?
贝里安走得太急,她根本没来得及多问几句。
思来想去,赛伊丝也琢磨不出辛西娅到底是在借着这首饰打什么哑谜。
时间已经入夜,除了晚风,几乎不会再有其他事物来打扰。
赛伊丝百无聊赖地借着灯火打量在指尖摇晃的项链,试图从璀璨的金红色中寻找突破口。
当时辛西娅的行李全都由她收拾的,唯一假手于人的部分就只有打包和寄出……
“叮铃——”
谜题毫无进展,店门上的铃铛再度响起,打断了她虚无缥缈的思路。
她没有如往常调度出风情而友善的微笑,只是撇过眼,看向门口,不咸不淡地招呼:“回来了啊。”
来人也没有出声回应,径自脱去染透海风咸腥气息的外袍,搭在门边的一张椅背上。
半长的红发失去了约束,散落在肩头,像是红枫飘落时的色泽,映得灰眸显出几分疲惫与晦暗。
赛伊丝眼见着自己亲哥又是这幅加班过劳的死人脸,也不想触他霉头,正要收起那条项链给他倒杯酒,托拉姆却快步走到柜台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哪来的?”他声音有些急促,带着几分质问的意思,“辛西娅回来了?”
赛伊丝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将项链递给他,反身倒了一杯楚尔坦火泔,拖着长音解释道:“贝里安给的——”
托拉姆一反常态地没有接过酒仰头灌下,而是放下酒杯追问:“他来干什么?”
这话让赛伊丝察觉出了不对劲。
“莫拉卡尔没和你说吗?”红发女郎精致的眉头蹙起,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亲哥怎么会一无所知的样子,“你俩不是在一起的吗?”
“他说你找他有事,然后就先走了。”
托拉姆大部分时候并不是多事的人,如果莫拉卡尔不主动说,他是不会去探究对方的行为的。
他环视了一圈,意识到旅店内的所有台面都已经收拾干净,完全不像是短时间内有人在这的痕迹,问赛伊丝:“所以莫拉卡尔呢?”
赛伊丝无奈一摊手,指了指北方道:“去辉光圣所找辛西娅了啊……”
·
在短暂的休整后,天琴座已随着天穹的旋转升至中天,午夜已至。
辉光圣所中除了少部分值夜的神官,都已进入了梦乡。
为了不搅人清梦,也为了避免交谈内容的泄露,辛西娅与莫拉卡尔并肩漫步在中庭花园。
大片的香雪球与金红两色玫瑰如同绰约多姿的侍女,拱卫着庭院正中散发微芒的银白色光语树。
行走其间,花木的芬芳与光语树特有的仿若竖琴般的细响声悠然扰动感官,很难不让人感到惬意。
“所以…你认为是散塔林会的手笔?”莫拉卡尔略微垂眸,指节抵着下嘴唇,总结了辛西娅给出的线索。
“唔…”辛西娅摇了摇头,补充道,“以散塔林会唯利是图的作风,在费尔南德斯那边失败后,最有可能的措施是停止合作。而如今这么大费周章地针对我,更像是某种表态。”
尊严和建立的秩序被挑衅之后,不计成本也要让对方付出代价吗?
莫拉卡尔明白了辛西娅的意思,停住了脚步,带着笑意望进了她认真的双眸。
“贵族的愚蠢啊……”他轻声慨叹。
肖似龙类的眼瞳是再明显不过的异族特征,其中却漾着化不开的笑意。
“只是感觉,没有证据。”辛西娅有些不自在地偏开眼。
不管过去多久,她还是对于他这样的眼神有些招架无能。
“对于调查来说,直觉就是所需要的全部。”莫拉卡尔不以为意,“所以,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与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给人的印象不同不同,莫拉卡尔行事相当果断利落,有着极强的执行力与决断力。
他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能让莽夫心惊,却每每能凭借着敏锐的感知与过人的实力化险为夷,达到目的。
秩序与混乱,温和与激烈,理智与冲动,在这个提夫林身上融合成了一种惑人的矛盾感。
辛西娅喜欢他的这种气质,初见时她也曾因此被吸引。
片刻的晃神之后,她抿抿嘴,定了心神,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如果不要求把幕后的势力连根拔起,德里克和菲利诺主教那边联络过了,只要找到费尔南德斯贩卖的奴隶来路不正的证据就可以——带着印章的往来书信,或是账本,可以查明身份的神智清晰的足以自证的奴隶……”
莫拉卡尔安静地听着辛西娅的阐述,笑意越来越浅。
并非因为她提出的条件难以接受,与之相反的,她很克制,几乎是最低程度的要求。
外形变化的药水,线人提供的信息以及在潜入时帮忙掩护,必要时对她的求援快速响应。
如果不是她脱离了组织,以她原本的权限这些俯拾即是——竖琴手对于任何一个执行任务的成员都不会吝惜这种程度的帮助。
相对的,她的计划简单得几乎莽撞——亲自潜入,找到线索,然后带出。
所有的风险由她本人一力承担。
在莫拉卡尔看来这简陋得不能称为计划。
对此他有些无奈。
辛西娅很容易感到亏欠,会过度地补偿,却在索取时谨慎得近乎于小心翼翼。
生怕稍有不慎,又产生新的债务。
对于公平的病态理解,甚至算得上是自我牺牲。
本以为这些问题已经在近几年的工作中矫正了不少——当辛西娅不仅仅代表她个人时,她的考量会客观公正得多,长期地训练下来,她理性上应该早已清楚,等价交换是什么模样。
但如今看来,故态复萌。
辛西娅结束了她的陈述,背靠在光语树上等着他的答复。
银白的光芒染上她披散的长发,恍然间,有些像传闻中她所在家族成员拥有的发色。
莫拉卡尔上前一步,拨开她肩头的发丝,重新带着笑,垂眸看向她:
“我想知道,我的付出可以得到怎样的回报呢?”
这话一出,辛西娅知道他就是答应了,手指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了他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