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仲达为何落败?”
“……潼关有失,断绝大军归路。”
“既如此,他何必出战,将大军留在弘农岂不稳妥?”
曹真看了看他,有些不忍心地说道,“伯济,大魏危矣。”
这位方策精详,谋略于胸的智将大惑不解,“我大魏尚有数十万兵力,大都督怎如此灰心?”
“我非灰心于兵力多寡,而是灰心于朝堂。”
改朝换代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越快完成,麻烦越少,越晚,就越麻烦。
因刘协逃至成都之事,魏武王不得不重立刘懿为汉帝,至今经历三代魏王,但名义上仍奉汉帝为天下共主。
这就导致了一个十分可怕的问题……曹家已经尽力将世家与自己绑在一起,却始终未能用进位来满足所有人的政治需求。
到了此刻,外敌当前,曹家甚至无法满足宗室内部的需求了。
若魏王始终不能登基,曹叡为王,其余诸夏侯曹不过封侯之位……诸葛亮在檄文里也十分大方的告诉他们,早日归降,亦有封侯之位。那么,这些宗室又为什么要拥护曹叡呢?
当年追随魏武平定天下的曹家儿郎们渐入尘土,而今剩下的不过一群纨绔。
不,曹真想,若当真只是无能纨绔也就罢了,但这群宗室既无建功立业之志,又有佞邪奸柔之心,而他们又是魏王实实在在的血亲。
要知道,司马懿当初威逼利诱夏阳和临晋世家,不惜血本南下攻蜀,就是因为他深知这一点,不敢再拖延下去!
现在整个大魏都在曹真一人身上,他既是三军统帅,又是宗室,威望之高,邺城自无不可。但,待他撑不住的那一天,纵有郭淮这等外姓将领忠心为国,又怎能在掣肘之下全心施为呢?
“魏王虽年轻,亦是英主,稍加时日,不逊于魏武……”
“我不是小觑他。”曹真叹了一口气,“天下间除非再有一名能征善战的曹家儿郎,否则恐怕压服不住宗室,魏王虽为英主,却未临过战阵,如何能与魏武相提并论?”
况且,哪里还有“时日”呢?
从未经过战阵便当了统帅,又能大破敌军的,此时天下间倒也有一个。
……甚至还是个女子!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将郭淮精心所制的布防图交还给他。
“事到如今,也只有看魏王与大司空……”他叹息道,“若能制住邺城的宗室,大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若不能呢?
他自觉一生谨慎,内不恃亲戚之宠,外不骄白屋之士,遇敌向前,蹈履忠节,现下时日无多,若向上天祝祷,他竟不知该祝祷哪一桩,是求郭淮能拒敌于渑池,还是求魏王能如其父一般,大开杀戒,压制住宗室?
不管哪一桩,他都隐隐觉得,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大魏的气数恐怕也将尽了。
曹真心中突然有了陈群一般对“天命”的怨怼之情,但他最后只是叹息,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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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者, 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 浴乎沂, 风乎舞雩,咏而归。
长安城中最受瞩目的诸葛丞相终于又出现在朝堂上,气色不错,令许多人放心的同时, 也令少数人十分悬心。
不过丞相参与这次朝会的重点是将伐魏诸事确定下来,赵云老将军年事已高, 正宜在家静养,只以赵统督辎重粮草事即可。
其余不过前锋魏延, 中军关兴张苞,左翼姜维, 右翼邓艾,后军廖化,还有备选的邓芝王平等。马超伤势已愈, 但西凉军在渭北之战中受了重创,因而还是被调回去继续看羌人,休养生息,秣马厉兵。
除此之外, 关于行刺一事,丞相轻描淡写的表示, 既然魏将与细作皆已伏法, 便不该再掀风雨, 令长安人心惶惶。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 姜维是挺有意见的。
在交上丞相布置的军阵演练策论时, 他没忍住就把意见提了出来。
“丞相为何不除了温衡?”
丞相抬起头,有些留意的看了看姜维。
这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武将有张斯文俊秀的好容貌,但在这些日子里迅速消瘦下去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些血丝,而神情也变得有几分阴鸷。
诸葛亮一直都知道姜维那乐学不倦,清素节约的皮囊下,同样也有一颗执著激进的心。
在兴复汉室的大业未成时,诸葛丞相很喜欢这样执著的年轻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岁,他需要同样能够坚持下去的继承者。
此时汉室将兴,收复中原指日可待时,他依然喜欢这样执著的年轻人。
而且这份策论写得不错,将节气、渑池地形、魏军作战习惯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假以时日,这个年轻人仍然会是他所青睐的继承者之一。
但他得教会姜维一点别的东西,一点“如何辨别自己所执著之事是否值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