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车厢终于变亮。外面的日光照了进来。
唐元把头探到窗边,可马上就被闪到眼睛,只好伸出右手往脸上一挡。但海水并不在意她的惧吓,仍横冲直撞,敲着底板。
鬼使神差的,唐元又渐渐张开五指,阳光就这样钻进了指缝。她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幕,这幕狭长的指间风景:海面连接着蓝天,天尽头是多彩变幻的云霞,紫色、红色、金黄交错。
唐元很难找出词语来准确地描述这些色彩。大自然是天然的调色师,她没有办法用已知的颜色词语来形容。人类的语言是有限的,自然的魅力是无穷的。
船终于靠岸,火车也被转移到了地面。当再一次踩到了坚实的陆地,唐元才有了安全感。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出行并不方便,唐元随意找了车站附近一家酒店入住,到了第二天一早,再启程离开。
酒店楼下就是公交车站。唐元伫立着等待,在第一辆公交车抵达时上了车。车上开了窗,偶尔有风灌进来,但还是燥热不已。车上的人都很休闲,穿着沙滩裤,踩着夹板拖,一看便知是本地人。
公交车每经过一站,就有乘客上上下下,但还是下车的人居多。因此,一个多小时后,车内只剩下了两叁个人。唐元坐在第一排,很显眼,司机瞅见她,问道:“姑娘是要去哪里啊?”
唐元还在看绿化带上的椰子树,听到这话,先懵了一下,“嗯……”
“你不是本地人吧。”司机经验老道,一下子就察觉出了她的身份。他戴着墨镜,悠闲地转着方向盘。混着头顶的小电风扇的响声,司机的声音再次传来,“来旅游的?”
唐元点头。
“好多游客都会在前几个站下车,市区里着名的景点都集中在那块。”
唐元先是一急,但马上想到车已经开过站这么久了,再返回去也不免麻烦,还不如就保持现状,“没事,这样也挺好的。”
“姑娘心态还挺老成的。”他笑道。前方是驶向郊区,路越来越宽,人也越来越少。司机也就跟唐元随意聊了起来。
在聊天的过程中,唐元得知,海岛位于祖国最南端,是一座被海水包围的城市。这里盛产煤矿,森林资源丰富,随处可见富于热带风情的棕榈树、椰子树、槟榔树。当然,常见的除了台风、暴雨,还有超强的紫外线。因此,当地的司机都会在驾驶时都戴上墨镜来保护眼睛。
“在海岛,没有冬天,只有春夏。”司机叹着,扬着嘴角。
他戴着墨镜。唐元看不全他的表情,但却能猜得出,他脸上洋溢的一定是一个海岛人专有的自豪。
公交车即将抵达终点站,热心的司机对唐元说道:“我们这条线是往郊外开的,就快到海岛的东南角,但那里开发比较晚,没什么人来。不过附近有个客栈,评价还不错,你可以去看看。”
“好,谢谢。”
公交到了终点站,唐元下车,在手机上输入司机所说的客栈的名字,按照地图所指,最终来到了一座滨海小镇。
小镇的屋舍面朝大海,家家前院都是花园,盛开着五颜六色的热带花卉。屋舍上的小窗如眼睛般注视着来往过客,或是就近的海岸线。唐元一边看地图,一边走在两旁都是屋舍的过道上。过道是由贝壳、小石子做成的混凝土,富于浓烈的海边风情。
两叁分钟后,唐元来到过道的尽头,在一座通体都是浅黄色的房屋前停下。这座房屋比之前经过的房子都要高些,但也不算太突兀,仅有叁四层。一楼的玻璃门正大敞开着,海风刚好可以吹进来。
唐元进门,马上就闻到了室内海水咸咸的味道。她来到前台,发现一位身材精干的女士正坐在座位上。
“您好。”女士主动抬起头,声音有方言的味道。
但已足以让唐元听懂了,她把手机拿到女士面前:“这是我的订单记录以及手机号码。”
女士确认了一遍,便痛快地给了唐元房卡,“在四楼,不过我们没有电梯,您得亲自爬楼梯了,真是不好意思。”
唐元摇头表示不介意。
“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啤酒?”在唐元即将转身上楼时,女士又问道,语气很直爽,就像在对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说话。
但唐元并不习惯她过度的热情,摆手道:“不用了,谢谢。”
唐元在小镇连着住了叁天,每天都中午才起床,然后下楼去客栈隔壁的米粉店吃午饭,吃完又回房间待到傍晚出来散步。
每天傍晚,唐元都能在巷子里和那位女士面对面撞个正着。想来她也是一直有散步习惯的。
但唐元觉得自己跟她不熟,好几次都直接忽视了,直到第叁天的傍晚,那位女士主动跟她说起话来。
“又来散步吗?”
看来她也早就认出了自己,唐元有些尴尬,嗯了一声。
“我看见你每天都出来散步呢。”女士对唐元做了一个往前请的手势,唐元读懂了她的邀请,跟她并肩走了起来。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她又问。
唐元开始佩服海岛人眼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女士笑了起来:“你皮肤很白啊,五官又立体,跟我们当地人是两种长相。”
唐元这才开始仔细去看她,皮肤黝黑,鼻梁宽而不挺,嘴唇厚实,个子比自己低了一个头,长得相当精练。
感受到了唐元的目光,女士应道:“没你好看。”
唐元听得惶恐。女士又噗地一声笑了,像是在笑她单纯。唐元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
“很单纯的女孩子。”女士仍然在笑,“姑娘是学生吗?”
唐元被她拿捏得有问必答,“才高考完。”
“真好,是一个人出来旅游?”
“嗯。”
“但我看你每天都深居简出,好像也没仔细看过岛上的景色呢。”
唐元承认。她还是没有完全放开,尽管这里景色很美,来往的人也多,但她还没有大胆到可以随意跟当地人交流。
“隔壁米粉店的阿公跟我说,有位高个子,白皮肤的姑娘每天中午都去光顾他的店,每次还都点一模一样的牛肉米线。”
“嗯……”唐元没想到他们还会讨论起她来,瞬间更不好意思,解释道,“因为尝了一次觉得还挺好的,所以后面都吃的这个……”
“是因为太喜欢这家店和这碗粉吗?”女士问道,“还是说,害怕去了其他地方就踩雷了?”
仿佛一个人生哲理的拷问。
唐元思考了好一会儿,觉得她似乎两个原因都占了点。
见她许久说不出话了,女士先是道歉:“我刚才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说完,她又冲唐元温和一笑:“相信我们这儿的食物和美景吧!随便尝试,一定每一个都会让你有不同的体验!”
“当然。”女士又补充道,“如果你体验过了觉得很一般也没关系。正是因为你去体验过了才能得到这个结果呀。”
“谢谢。”唐元产生了想认识她的冲动,“请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陈,算年龄,我应该比你大十岁,叫我陈姐吧。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唐元。”唐元说完,又补充道,“唐朝的唐,元旦的元。”
尽管并不熟悉陈姐,唐元却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干练和爽朗。她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和周围的邻居都打成一片,说起话来总有让人不自觉去信服的意味。在第二天中午,唐元又去隔壁阿公那儿吃米线时,陈姐突然拦住她,问道:“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