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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法闯入(1 / 2)

后来她死了。肺病,阴冷的冬天加速了病程,死前一直在折纸,折了满床的纸鹤,说等折够一千只,病就好了。

她折到第九百九十九只时,最后那只未完成从床沿滑落,他刚好推门进来,她咽了气。

回忆未散,君舍已经拿起那调令开始折,对折、压平,再翻面,折出机翼的角度,最后调整尾翼,要有一点上翘。

推开窗户秋风吹进来,远处,圣母院的钟声穿过暮霭沉沉的街区,传到第六区时已变得沉闷,像被湿重的空气拖住了脚步。

他举起纸飞机,对着灰紫色的天穹松了手。

那抹白色在空中翻了个身,旋转着摇摆着,像喝醉了酒,又像在为着帝国治下的巴黎跳最后一支华尔兹。他目光追随着那道弧线,看它掠过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消失在视野之外。

男人站在窗前,直到双腿发麻才转过身,打火机的火苗啪地跳动了一瞬,照亮他脸上近乎空洞的表情。烟也只抽了一口。辛辣在肺里打了个转,就被吝啬地吐出去。

他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半空,透过窗玻璃,看见自己的倒影正隔着水雾回望,那个面容模糊的男人,竟像极了当年站在母亲病房门口不敢进去的男孩。

几天前的风比今天更冷些。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浮现。

君舍闭上眼,烟灰掉落,在木地板上化成一小撮灰色废墟。

那天晚上九点半,错过了例行黄昏巡游的他,终于从那个该死的欢迎宴脱身。

柏林来的金发新贵还在高谈阔论“最终解决方案的巴黎延伸计划”,多漂亮的官僚黑话,说到激动处拍桌子的模样,让他想起小时候养的仓鼠——虚张声势,毫无威胁,只是吵闹得让人头疼。

“圣马丁街。”他闭眼吩咐,指尖揉着太阳穴,“慢点开。”

麦克斯将车速放慢到二十码,他的座驾滑过灯火管制里的巴黎,像一艘漂浮在黑色海洋上的幽灵船。

拐进那条街时,君舍思绪还飘在晚餐那道令人不快的煮鳕鱼上,酱汁太咸,鱼肉太柴,像在咀嚼浸了海水的木屑。可下一秒,某种职业本能让他猛地睁开眼。

诊所的窗户暗着。不是“熄灯了”的那种带着温度的黑,也不是“拉上了窗帘”那种谨慎的遮蔽,是了无生气的黑。

岗亭空着,跛脚老骑士和他的人估计又被临时征召去设置路障。

指尖香烟悬在半空,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啧,小兔今天……提前打烊了?

男人倏然掐灭烟头,动作比平时粗暴几分,利落推开车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特有的凛冽,他站在人行道上,风衣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冷静,他对自己说,用的是审讯室里不容置疑时的口吻,他不是因为一个女人在深夜消失就乱了阵脚的愚蠢少年,并非绑架,也无关逃跑,她可能只是……睡着了。

然而脚步已经迈了出去。步子很稳,甚至比平时更从容,如果忽略那明显快了几拍的频率的话。

走到门口,他抬手,用不至于失礼但足以惊动浅眠小兔的力度,叩了叩门。

回应他的只有远处不知哪个方向的爆炸声。

君舍偏了偏头,又敲了一遍,这次加了力度,那声音在寂静的街道格外突兀,依旧没人。

他后退半步,仰头看二楼窗户。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将室内的一角照得影影绰绰,十余年秘密警察练就的眼睛让他一眼就能确认,小兔不在家。

这个时间,宵禁之后。她能去哪儿?

和某个“文学爱好者”在秘密沙龙里谈论巴尔扎克?被突如其来的空袭警报困在了电车站或是医院?还是更糟的……一些他拒绝让大脑拼写出来的可能性?

食指无端端抽搐了一下。君舍面无表情地将手插进风衣口袋。

银色的钥匙在指间闪现,那是在某个夜晚突发奇想让舒伦堡配的副本,钥匙在指尖转了一圈,他看着它,唇角微勾,像在观赏某种略带黑色幽默的精巧玩具。

该进去吗?当然不该。这是非法侵入,是在宵禁时分擅闯民宅,更何况对象还是帝国军官的特别关照对象,报告写出来会很难看。

但他是盖世太保,他的工作就是合法地非法侵入。

他怀疑这里有危害帝国安全的通讯设备,或者藏匿了违禁药品,或者……窝藏了受伤的恐怖分子。多么完美的理由,完全符合程序规定。

这个逻辑说服了自己。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咔哒门开了。

车里,麦克斯握紧了方向盘。

他死死盯着前方夜色,却用余光看着长官的身影消失在诊所门口。这不是例行检查,没有随行人员,没有正式通知,在宵禁时分,他的长官就这样用一把来路不明的钥匙,打开了另一位帝国军官女人的房门。

麦克斯咽了口唾沫,这不是他该看见的事,他必须记住,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首先钻入鼻息的是标志性的消毒水味。

君舍没开灯,他在等待眼睛适应这片墨色,这需要几秒钟,他的夜视能力向来很好,但今晚故意放慢了节奏,像是聆听一场危险的序曲。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勾出一道道栅栏般的光条,他慢慢走进去,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心跳般的轻响。

兔子的窝,他漫无边际地想,应该铺满干草和啃到一半的胡萝卜才对。

他先检查了一楼,病历已经归档,连纸张边缘都强迫症般对得整整齐齐,可诊台上的搪瓷杯里,热水还温着,垃圾桶刚倒,边缘还残着一点纸屑。

指尖抚过门锁和窗框,金属部件冰凉光滑,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月光照射的地板上,只有一组清晰的脚印,小巧的女士皮鞋,步距均匀,走向门口。

没有挣扎,没有拖拽,就像只是出门买个面包那样平常。只是…刚走不久,走得还有点匆忙。

心跳没来由缓了那么半拍。

他走向楼梯。窄窄的木梯,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放轻脚步,不是怕惊扰睡,只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玩捉迷藏时,屏住呼吸的刺激感。虽然这次,要找的小兔可能根本不在窝里。

二楼更暗。只有门缝底下漏出极细的一线光,那是路灯的光晕透过窗帘勉强钻进来。

君舍抬手推开门,然后僵在了原地,仿佛被某种过于温柔的景象刺伤了眼睛。

房间小得可怜,却和预想之中那样简洁。

窄窄的单人床铺着浅粉色的床单。是极淡的、近乎米白的粉,像阿尔卑斯早春里,第一朵快要凋谢的雪绒花。

枕头中央有浅浅的凹痕,是她头枕过的痕迹,梳妆台上寥寥几样物品:一把檀木梳,几瓶雪花膏,还有一个淡绿色的首饰盒,看着就没装几样东西。

这小兔,节俭得过分。

衣柜门虚掩着,露出一角悬挂的衣物影子。

空气中沉淀着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没有半分香精味,更淡,混合着棉布与阳光的气息,像是把脸埋进刚晒好的被单里吸气时会闻到的味道,温暖,干净,没有侵略性,却无处不在。

君舍脚步像生了根,他就那么站着,像站在某个不容亵渎的圣所入口。

这是她的闺房。她呼吸、睡眠、卸下所有防备的绝对私域。

而你是她情人的朋友,是带着血腥味的入侵者,是盖世太保的刽子手,是……一个不该、也没有资格踏入这片温暖的幽影。

理智在拉响防空警报,尖锐又刺耳。

但身体已经擅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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