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禾爷,你别恼,他心里……也不好受。好几回叫出了你名字,我们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午后没写几个字就搁了笔,呆坐一下午。你走了以后,我们不顺,他也不顺,家里更是乱。老太爷走的时候唠叨几句,他把匣子里的钱都给了出去,如今账上没银子,铺子里问过来,现拿了几样东西去当,这才结清。他想叫太太管家,太太垫了些,正打算整治,那混蛋说短了药,咳嗽好不了,他又去找太太理论。太太受了这场气,丢开手不管了,叫三奶奶也不要理。五太太趁机插一脚,这个女人……”
&esp;&esp;“当首饰那事,让他面上过不去,想补偿那毒妇,自然纵着……呵呵,由着他们去闹,不要替他拿主意,让他自己办。”
&esp;&esp;“好!”
&esp;&esp;家安陪他走一段,听他细细交代,再掉头往江清院去接人。
&esp;&esp;婆子打着哈欠来开门,见是他,便将门再拉开些,小声道:“正怄气呢,你先进来坐坐,喝杯热茶。”
&esp;&esp;说是这么说,谁也没心思喝茶歇脚。婆子领他悄悄地靠近二门,贴在那偷听。
&esp;&esp;院子里静悄悄的,蹲了好一会,突然传来摔茶碗的响,婆子立马拉开门,把他推进去扛事,自己往东厢走,去向三奶奶交代。
&esp;&esp;家安硬着头皮往正房去,在台矶那就被翠珍拦了。
&esp;&esp;他留在石凳上等,仍旧能听见里边闹成什么样。
&esp;&esp;大老爷正吼道:“……你就眼睁睁看着?”
&esp;&esp;大太太讽道:“我不睁眼看,难道闭眼看?”
&esp;&esp;“家里大小事务,全乱了套,你不管起来……”
&esp;&esp;“我什么时候能管了?从前我一管,你就指着我鼻子骂刻薄,怪我苛待了你的好母亲好侄子,我敢管吗?还想要我填多少嫁妆,你先报个数,或是自己进去翻一翻,看还能兑多少,都拿去,都拿去!”
&esp;&esp;“胡说!家里几时亏待过你,四季衣裳,月钱份例,哪样少了你的?”
&esp;&esp;“老爷,这么晚了,要唱戏,回你那院子里唱去,你不爱睡觉,别人还要睡。”
&esp;&esp;“你!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esp;&esp;“正经话!老爷是听不懂,还是年纪大了听不见?”
&esp;&esp;“你你你……泼妇!”
&esp;&esp;又一只茶碗碎了。
&esp;&esp;大老爷跳着脚逃出来,不甘心走,又不放心进去,站在廊下, 翻来覆去,只会骂这一个词。
&esp;&esp;大太太没跟,打开窗,慢悠悠地回敬:“泼给你看了,不叫你白骂。好话赖话全听不进去,我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 ”
&esp;&esp;大老爷气到哽住。
&esp;&esp;大太太听见东厢有动静,不想小两口为难,收敛脾气,转身背对着窗外,心平气和说:“ 总这么闹,没意思,等你真正明白了,再来找我说话。”
&esp;&esp;她要熄战火,那边不肯,梗着脖子说赌气话:“哼!你以为这天下只有你能干,待我写信去余家问问,这妇德妇言你沾……”
&esp;&esp;“赵香蒲!不是只有你会伤心失望,别人比你更痛苦。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是你不知道而已。你以为茧子随便去哪都能买,找个认得几块料的人就能挑出上等货,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我明明白白告诉你:这玩意不能耽误,谁也不想压手里,都是头年订后年,说好价钱和数目,只认人不认钱的。就是有人坏了行规见钱眼开,你又拿得出几两?你听赵昽胡说八道,不管不顾就把他废了,如今事办不好,缺钱了,还想叫人替你卖命,又拉不下脸面。方才东拉西扯这一堆,不就是想要我主动请缨吗?呵,我倒是想发财,好把东西赎回来,可我能拿什么去说?说赵家禾,横竖你只挨了七八十板,又没死成,只是断了腿而已,你还能爬呀,赶紧爬着替家里挣钱去。赵香蒲,女人也是人,下人也是人,没有谁活该被你糟践!”
&esp;&esp;家安听得暗爽,可惜该听的人没听见去,又恼又羞,跺着脚指她:“你胡说!我哪里……”
&esp;&esp;“出去!”
&esp;&esp;顽固不化,蠢不自知,没救了!
&esp;&esp;大太太懒得再废话,手抓掸子追出来,指着他又喝一次:“滚出去!”
&esp;&esp;家安憋住笑,护着大老爷往外跑。
&esp;&esp;五太太走马上任,据说很有些手段。
&esp;&esp;她先拿出行的人下刀,把轿马全砍没了,往后谁要出门,自个现租去。转头盯上巡夜的护卫,说是各房都会落锁,门房总少不了人,里边偷不着,外头也不用操心:青天大老爷是自家人,岂有不照顾的理?叫巡城的人多看着些就是。既然从前没有过盗贼,想必将来也会平安无事,何苦花钱养着这些只知道喝酒打诨的粗人,只留一个打更看烛火足以。
&esp;&esp;少了这些人,那做饭的也可以再省,甘旨房那边又撵出去一个。五个人,管着百来人的饭食,洗碗的那个先累倒了。这边去求医,那边已经买了年轻的补上。
&esp;&esp;总有这样那样的消息,听得人心惊肉跳。
&esp;&esp;红英午间还庆幸这边没事,晚间就大祸临头。葛婆子带人来拿她,罪名是轻浮狂妄,在丧期穿红戴绿,不敬主子,不忠于差事。当即要拉去西廊那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esp;&esp;正好翠翘在,先拦了下来,打发跟着的小丫头回去请示大太太。
&esp;&esp;葛婆子暗讽了几句,翠翘全当没听见,还客客气气说妈妈辛苦了,请她先坐一坐。
&esp;&esp;两边都派了人去找,五太太到得更早,就地取材,叫人拿了扁担来打,还叫八珍房的人都到廊下站着好好看,不准开口,也不许躲开。
&esp;&esp;红英被吓得哇哇叫,她娘跌跌撞撞跑进来,扑跪在五太太跟前,抱住她的手认错求情。
&esp;&esp;“大太太来了!”
&esp;&esp;五太太迎上去,冷笑睥睨,“老祖宗离去,阖府上下,哪一个不是愁难消停、疚心疾首,偏这娼妇不安分守己,成日里妖妖娆娆……嫂子不会连这也要管吧?”
&esp;&esp;大太太越过她,叫了红英,问她:“你的月钱是多少?”
&esp;&esp;红英吓坏了,趴在地上起不来,泪水涟涟看着太太,就是说不出话。太太看向梅珍,梅珍赶紧跪下,代答:“回太太的话,她才来,不足一年,每月得五十钱。”
&esp;&esp;“这几年,你们得了多少衣衫或是料子?”
&esp;&esp;众人沉默。
&esp;&esp;克扣下来的钱,全让赵苓拿去疏通了,这是当众给她没脸呢!五太太暗恨,急道:“她穿的可是云布,这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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