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对这结果,他并不意外。一路寻来多方打听,路上无一人知道“幻云崖”此名,都说未听过。
&esp;&esp;但从铸剑师那里拿到的地图,明明白白标示着此处。
&esp;&esp;连那地图也有玄机。若是聚精会神,一心寻觅那“幻云崖”的所在,地点就会变得飘渺不可见,若是心无所想,位置反而明白显现。
&esp;&esp;其中必有古怪。
&esp;&esp;秋老伯觑着他脸色:“恩人是要去那里么?”
&esp;&esp;“正是。”离渊道,“老伯,就此别过。”
&esp;&esp;秋老伯眼睁睁看着那挺拔的黑衣身影轻轻跃起,消失在暮色远山中,心中满是敬慕。
&esp;&esp;早听闻世上有修仙人,今日一见,竟真是如此出尘潇洒,菩萨心肠。当下不由得往他消失方向长拜几下,这才离去。
&esp;&esp;回到家中,不由得向老母说起此事。
&esp;&esp;他老母高寿七十有余,近些年脑袋越发糊涂,已不晓事了。
&esp;&esp;但他仍是会每天在她耳畔唠叨些事情,一来,兴许能让老娘脑袋明白一点,二来,老母在世,总觉得心中还有寄托。
&esp;&esp;于是一边将母亲推到院中,一边不住说道:
&esp;&esp;“娘,那公子救我时从天而降,真像天神一般……”
&esp;&esp;老母浑浊目光看着院中事物,嘴里含糊说些颠三倒四谁都听不懂的话语,秋老伯也不在意,只是兴致勃勃说这。
&esp;&esp;“恩人还说,要往西南边去,去找一个叫什么……”
&esp;&esp;“看我这脑子,竟是记不清了,总之是西南边的一个地方。娘,你说,那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稀奇?”
&esp;&esp;“娘放心,我也只是说说,不会往那边走。仙人的地方哪里那么好去,咱们村里那些想求仙的后生,哪个不是出去后音讯全无,叫爷娘日夜挂念,哭瞎了眼睛?”
&esp;&esp;“西南……”忽听老母口中吐出了两个清晰的音节,秋老伯大惊,随即便是大喜。
&esp;&esp;“娘?娘?你明白啦?”
&esp;&esp;老母口中却仍然喃喃念着那两个字:“西南……”
&esp;&esp;说罢,竟是颤颤巍巍抬起枯槁手指,指向西南方一片鲜红的晚霞:“西南有……”
&esp;&esp;秋老伯瞪大眼睛,看见老娘皱纹遍布的脸上,竟然浮现痴痴笑意。
&esp;&esp;“西南有……仙。”
&esp;&esp;说罢双眼一闭,竟是再无动作了。
&esp;&esp;秋老伯险些魂飞天外,颤巍巍去碰老母鼻息——原来只是睡着了。
&esp;&esp;秋老伯长舒一口气,擦掉额上冷汗。
&esp;&esp;“睡着也好,睡着也好。娘,今天中秋,等晚上醒了,我带你看月亮。”
&esp;&esp;日沉月升。
&esp;&esp;一轮圆月静静悬在高天之上,山中寂静如许。
&esp;&esp;离渊终于站在了幻云崖边。
&esp;&esp;好古怪的地方,幸好他提前动身。连过三道迷阵、三道困阵、三道杀阵,才算是踏入此地。
&esp;&esp;放眼望去,一片幽深树木。
&esp;&esp;铸剑师的小徒弟说,每到中秋之夜,他师父都会带上一壶烈酒来到此处,静坐一夜。
&esp;&esp;那酒铸剑师不会喝,而是在离去之时,洒在幻云崖上。
&esp;&esp;说是,以祭故人。
&esp;&esp;现在铸剑师驾鹤西去,小徒弟忙着祭奠师父,也就无暇祭奠师父的故人了。
&esp;&esp;别无他法,只得将此事托付给他的“离渊哥哥”来办。
&esp;&esp;离渊自然应下。
&esp;&esp;今日正是中秋,离渊提着一壶桂花酒向前缓缓行去。这酒他尝过了,还不错。
&esp;&esp;走过一整片旁逸斜出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
&esp;&esp;寂静疏阔的画面倏然展开。
&esp;&esp;幽白圆月之下,竟是一片错落的仙庄。
&esp;&esp;只是,全是断壁残垣。
&esp;&esp;离渊静静走上前去,右手边一面古朴青石静静矗立,其上苍苔蔓生,尘埃遍布。
&esp;&esp;隐约有些字迹。
&esp;&esp;离渊伸手拂去石上尘土。
&esp;&esp;第一笔刻痕完整展现的时候,离渊心中忽然一动。
&esp;&esp;这是剑痕,他想。
&esp;&esp;继续往下,青石上字迹完整展现。
&esp;&esp;乃是四个大字:幻剑山庄。
&esp;&esp;笔画清明凛冽,峻拔端方。其下有小字:道心惟一。
&esp;&esp;幻剑山庄?在人间未曾听过此门派。
&esp;&esp;离渊将这名字记下,越过此石直入门中。穿过半边坍塌的山门,迎面是开阔的场地,长满丛生杂草,几点秋萤在其中流散。再往前方望去,错落疏雅的白色仙宫依次坐落,俱都蒙了一层淡淡的尘灰,还有有火烧过的漆黑痕迹。
&esp;&esp;看过去,心中只觉一阵空寂寒冷。
&esp;&esp;离渊忽有所感,从储物戒里取出一方剑匣。打开后看见里面的三尺剑焕发微光,正发出悠长剑鸣。
&esp;&esp;剑身秀丽,如琉璃青花,剑柄沁红,如芙蕖丹衣,正是“怀袖”,叶灼在东海用过的那把剑。
&esp;&esp;他离开冶剑谷前,小徒弟说近日之恩无以为报,要他从冶剑庐中选一柄剑带走。
&esp;&esp;他就选了怀袖。
&esp;&esp;那叶灼性情难测反复无常,若这人哪天矢口否认当年恩怨,他就拿出来与他好好分说。
&esp;&esp;然而此时此刻怀袖剑忽鸣,其声幽凄,仿佛怀有无限悲意。
&esp;&esp;“你想说什么?”离渊对怀袖轻道。
&esp;&esp;圆月下照,剑鸣未停,越过山间似与整座仙宫共鸣,气息愈发凄寒入骨。
&esp;&esp;连离渊都感受到其中哀意。
&esp;&esp;“别哭了。”他说。
&esp;&esp;秋日冷风吹拂,鸣声随秋风盘旋着升入高天广寒,过了许久,终于渐渐停了。
&esp;&esp;剑上微光亦散去。
&esp;&esp;离渊没将它收回去,而是提剑在山庄中继续前行。
&esp;&esp;那些或坍塌或焚毁的白色仙宫如寂静坟冢,月夜里悄无声息。离渊一路走,一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