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念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救不了国。如今山河破碎,强敌环伺,那些蚕食我们国土、妄图鲸吞我们国家的日本人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我要像您一样,为这个国家做点实实在在的事!哪怕倾尽全力,只能改变一点点,我也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把他们赶出去!无线电波能穿越封锁,传递情报,联系千里之外的战场——这就是我的战场!
&esp;&esp;这番掷地有声的宣言,让书房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吴道时凝视着妹妹,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了超越闺阁、甚至超越性别的力量。那种决绝的爱国情怀,与他内心深处某些被刻意掩藏的东西产生了共鸣。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强烈的失控感攫住了他——她选择的道路,不仅脱离了他的掌控,更指向了一个充满危险的方向。
&esp;&esp;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的声音沙哑,那是刀尖上跳舞
&esp;&esp;我知道。吴灼打断他,目光如炬,但总有人要站出来。您不也是吗?
&esp;&esp;这句话像一记重锤。吴道时缓缓坐回椅中,重新拿起那枚镇纸在指尖摩挲。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妹妹已经长出了他无法想象的翅膀。
&esp;&esp;清华工学院,不是你想考就能考上的。他的语气恢复了淡漠,即便考上了,那条路也绝不平坦。你好自为之。
&esp;&esp;吴灼深深鞠躬:谢谢哥。我会努力的。
&esp;&esp;退出书房时,廊下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但她知道,自己终于朝着想要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而在她身后,吴道时凝视着窗外夜色,第一次在这个他一直视为附属品的妹妹身上,看到了独立灵魂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既让他骄傲,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即将失去掌控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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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军统大楼里,吴道时指间的雪茄燃起一缕细直的青烟。他面前摊开着几分无关紧要的文件,目光却落在窗外绯色夕阳下的梧桐树上。
&esp;&esp;吴灼坚定甚至带着几分决绝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电机工程,电讯组……这些冰冷的词汇从一个他以为只需吟风弄月的妹妹口中说出,带来的震动远未平息。他感到一种失控,一种精心构筑的围墙被从内部凿开缝隙的危机感。
&esp;&esp;他需要外力,需要一个能理解他担忧、并能以更柔和方式影响吴灼的人。沉吟片刻,他捻熄了烟,对门外肃立的陈旻吩咐:“备车,去燕京大学。请顾兰因先生到未名湖畔的临湖轩一叙。”
&esp;&esp;一小时后,未名湖水波不兴,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霞光。临湖轩茶室内,清茶氤氲。顾兰因穿着一袭素雅的墨色旗袍,外罩一件浅灰色开司米毛衣,安然坐在窗边,气质沉静温婉,与窗外湖光山色融为一体。见到吴道时进来,她微微颔首,并无过多寒暄。
&esp;&esp;“顾先生,冒昧相邀。”吴道时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但开门见山的姿态透露出此事在他心中的分量,“是为舍妹吴灼的事。”
&esp;&esp;顾兰因捧起茶杯,目光平静:“吴处长请讲。”
&esp;&esp;吴道时身体微微后靠,指尖在红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显得从容不迫,但话语却直接切入核心:“灼灼近日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打算放弃燕京大学的中文系,一心要去考清华的工学院,电机工程。”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女孩子家,去钻研那些无线电、真空管,终究不是正途。况且,清华工学院的门槛,顾先生想必清楚。我担心她年轻气盛,将来难免受挫。”
&esp;&esp;他目光落在顾兰因脸上,语气转为一种看似随意的托付:“顾先生是灼灼敬重的师长,您的话,她或许能听得进去。我想,若是方便,能否请您从旁劝慰一二?燕京中文系,学风纯正,环境清雅,才是适合她的归宿。”
&esp;&esp;顾兰因静静听着,脸上并无讶异之色。她轻轻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却透彻,仿佛能看穿吴道时平静表象下的那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欲。
&esp;&esp;“吴处长,”她的声音清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您来找我,是希望我能帮您说服一颗向往苍穹的星辰,安心停留在规划好的轨道上吗?”
&esp;&esp;吴道时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并未立即反驳,只是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esp;&esp;“您或许并不完全了解吴灼。”顾兰因的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湖面,语气带着一种欣赏,“她并非需要被精心修剪的盆栽。她是一颗自有轨迹的星辰,更是一枚内蕴光华等待雕琢的璞玉。”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吴道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甚至……吴处长没有察觉吗?已经有人在细心琢玉了。”
&esp;&esp;“琢玉?”吴道时敲击扶手的指尖骤然停住。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他心中最隐秘的警觉。他的表情依旧维持着平静,但眼底瞬间掠过的寒芒,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是谁?沉墨舟?还是其他潜伏在暗处、他尚未察觉的身影?这“琢玉”背后蕴含的引导与塑造之力,远非简单的学业指点,更像是一种对吴灼心智和未来的深远影响。
&esp;&esp;顾兰因将他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却不再多言,只是淡然道:“吴处长,令妹心中有沟壑,眼中有山河。她选择的,或许是一条更艰难、却更贴近这个时代脉搏的路。强行扭转,恐非良策,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esp;&esp;她优雅起身,理了理衣襟:“茶凉了,吴处长若无他事,兰因先行一步。”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留下满室茶香和渐浓的夜色。
&esp;&esp;窗外,未名湖彻底被夜幕笼罩,湖水幽暗。吴道时独自坐在原位,身形凝然不动,仿佛一尊雕像。顾兰因的话,尤其是那句“已经有人在细心琢玉了”,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esp;&esp;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借助师长权威的规劝,却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更深的真相——吴灼的抉择,并非孤立的反叛,其背后可能连接着他尚未掌控的脉络。这种认知,让他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警惕。他意识到,关于吴灼的未来,已不再仅仅是兄妹间的观念之争,而是卷入了一场更为复杂、更为隐秘的博弈之中。那个隐在幕后的“琢玉人”,无论其目的为何,都已正式成为他棋盘上必须正视的对手。夜色,悄然吞没了他的身影,也掩盖了此刻他眼中翻涌的暗流。
&esp;&esp;未名湖畔的谈话,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吴道时的心底。顾兰因那句“已经有人在细心琢玉了”,在他冷静的外表下点燃了一簇幽暗的火苗。这火苗并非愤怒,而是一种高度戒备的、冰冷的审视。他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解剖的姿态,重新审视妹妹吴灼近一年来的所有细微变化。
&esp;&esp;回到军统站那间隔绝喧嚣的办公室,台灯的光晕将宽大的红木办公桌照得一片冷白。吴道时靠在椅背上,手中捏着几张薄薄的纸——那是陈旻刚刚送来的吴灼在贝满女中近期的正式成绩单副本。
&esp;&esp;他一行行地扫过那些墨迹清晰的科目名称和分数。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