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林其书一时没有说话，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esp;&esp;章柳开始为自己的胡说八道增添注释：“那时候你是……让我想想，一位军医，怎么样？”

&esp;&esp;林其书还是很不解的模样，但嘴上顺着她接话：“可以。”

&esp;&esp;章柳：“你是一位军医，跟着军队来到这里驻扎，而我呢，是一个……还是一个大学生。”

&esp;&esp;林其书：“嗯。”

&esp;&esp;章柳：“我们是怎么遇到的呢？因为我生病了，特别严重，有没有钱治病，家里不给我钱！我想拿着药方去药铺赊账，结果药铺不愿意，一脚给我踹出来了——被你给看到了。

&esp;&esp;“你听我说完来龙去脉，觉得我很可怜，不仅给我买了药，还给我治了病，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esp;&esp;林其书低头瞧她，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esp;&esp;章柳认真点头：“这就是我们在1910年相遇的故事。”

&esp;&esp;林其书抬头深深看向一百多年前的老照片，像是真要从里面找出两人身影似的，没有再说什么。

&esp;&esp;两人往前走了几步，一张1962年的照片，一溜人在一间房前排成了队，房门口挂一个牌匾：从右往左写的“供销合作社”。

&esp;&esp;章柳说：“我们在这里也遇到过。”

&esp;&esp;“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

&esp;&esp;“我呢，是一个贫穷农民的孩子，家里不仅穷得揭不开锅，还重男轻女，饭都给儿子吃了，不给我吃，我实在没办法呀，就跑去供销社门口讨饭，而你呢……是省里下来视察的领导……”

&esp;&esp;林其书失笑：“我又成高干了。”

&esp;&esp;章柳点头：“嗯，你见我饿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又很可怜我，就把我带回家领养了。我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esp;&esp;林其书截断她：“这回可不行，我不是领养你了吗？怎么还以身相许。”

&esp;&esp;章柳说：“可是我无以为报啊。”

&esp;&esp;林其书说：“怎么无以为报，我既然领养了你，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和工作，好好生活下去，什么，”她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不自然，“什么以身相许不以身相许的，胡说八道。”

&esp;&esp;章柳一噎，嘴硬道：“那不算报答。”

&esp;&esp;林其书拍了她一巴掌：“脑袋里净装着那些东西。”

&esp;&esp;章柳说：“反正，这就是我和你在1962年相遇的故事。”

&esp;&esp;两人又往前走两步，一张1990年的彩色照片，但经年累月过去，色彩已经相当老化模糊，内容是一家酒楼剪彩，扯了红色横幅，众人喜气洋洋。

&esp;&esp;林其书问：“这一回呢？”

&esp;&esp;章柳故作轻松：“这一回就很简单啦，你是酒楼老板，我呢，还是大学生，没钱上学的大学生，你可怜我，资助我上学，还资助我去美国留学呢。”

&esp;&esp;林其书说：“那这次不用无以为报，你能考过托福去美国留学，我很高兴，不用你以身相许了。”

&esp;&esp;章柳立刻摇头，哼笑道：“不行，我就要。”

&esp;&esp;林其书一时没说话，章柳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她说：“那不如一开始就没有遇见。”

&esp;&esp;章柳愣住了，脸上死皮赖脸的神情褪下去，呆滞地维持着抬头仰视的姿势。

&esp;&esp;林其书说：“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你非要无以为报，那我宁愿一开始你就不要遇见我。”

&esp;&esp;章柳的嘴唇抖动，一股凶猛的酸意拍打在她的喉头，让她有点想哭，又有点想吐。

&esp;&esp;林其书又笑了，抚摸她的头发，此时有另外的人走进来，两人又看了一会儿，走出了书店。

&esp;&esp;中午饭在路边的饭馆解决，这边算是景区之一，售卖的菜品都以海鲜为主，林其书怕小饭馆不新鲜，避着海鲜点了两道菜。章柳实在想吐，挑挑拣拣地吃了零星几口，林其书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esp;&esp;电话那头说了两句，林其书眉头一皱，骤然变得严肃：“现在什么情况？”

&esp;&esp;章柳的筷子停在空中，懵然看她。

&esp;&esp;林其书：“他们有人下来吗？”

&esp;&esp;对面回话几句，林其书说：“拍照录像，保存证据，我一会儿就到。”她扣了电话拿起大衣，对章柳说，“你先吃，吃完自己打车回家，公司突然有事儿。”

&esp;&esp;章柳呆愣愣地点头：“哦。”

&esp;&esp;林其书立刻站起来要走，章柳迟钝了两三秒，叫住她问：“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esp;&esp;林其书的一只脚已经迈到了走道上，她匆匆地一回头安慰性地一笑，说：“没什么事儿，你慢慢吃。”说罢便走了。

&esp;&esp;走得这么急，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儿”，但人都走了无处可问，何况就算说了章柳肯定也不懂。

&esp;&esp;工作日的下午小饭馆里顾客寥寥，只剩下章柳有一搭没一搭地伸筷子。吃没几口后厌倦得不行，打包也没打包，盘子里留下一大半，直接起身走了。

&esp;&esp;冬天日短，雪已停了，太阳在教堂后没了小半，彩绘玻璃在夕阳中熠熠生辉，寒冷的海风横扫整条街道。

&esp;&esp;章柳揣着兜坐在路边长椅上，认认真真地听旁边路人外放的抖音短剧，轰轰烈烈热闹非凡，每隔两分钟就有人大吵一架，时不时还有人挨嘴巴子。正听到激烈处，兜里手机突然嗡鸣震动，把她吓了一跳。打开一看，有一条来自妈妈的消息，问她啥时候回家。

&esp;&esp;章柳不知道该怎么回，手机扣起来放回原处。短剧里又在吵架，有人哭哭啼啼，有人撒泼打滚，有人义正严辞，听得章柳莫名羡慕起来，十分希望自己生活在一个所有事情都能用两分钟吵架和一个嘴巴子就能解决的平行宇宙。正恍惚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esp;&esp;是妈妈打过来的。

&esp;&esp;章柳避无可避，接起来应道：“妈。”

&esp;&esp;妈妈：“还没放假？章杨都放了两三天了。”

&esp;&esp;章柳：“放了。”

&esp;&esp;妈妈：“放了怎么还不回家？”

&esp;&esp;章柳：“打工呢，找了个家教的活。”

&esp;&esp;妈妈很惊讶似的，细细盘问几句后说：“那也得回家，都快过年了。”

&esp;&esp;章柳：“我跟学生家长约好了，二十七号才结束补习，不然时间太短了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