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攀上长坡，隔着桥梁悬索望过去的太阳，还只是一个圆乎乎的小点。
&esp;&esp;等搜捡完街道边一半的铁皮桶，太阳已经变成一张吃不着的葱花饼，挂在当空。
&esp;&esp;肚子咕噜叫了声，裴确抖搂两下手里的编织袋，抬眼间，望见远处一个灰色的虚影。
&esp;&esp;是嘉麟双语的那座雕塑。
&esp;&esp;它实在太大了，白鸽从书页展翅，仿佛真卷来了一阵风。
&esp;&esp;推着裴确的后背，让她往前的脚步不觉间加快了许多。
&esp;&esp;九月初，幽幽桂香，从枝叶间来，从校门外的地砖缝隙来，从经过裴确眼睛的风里来。
&esp;&esp;她站在树下，摊开手掌接住飘落的花瓣，没忍住，丢了几粒喂进嘴里。
&esp;&esp;苦涩感迅速蔓延，“呸呸呸”
&esp;&esp;她狼狈地吐着花瓣，汗涔涔的手心还粘着许多。
&esp;&esp;“嗡——”
&esp;&esp;忽而，路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油门声。
&esp;&esp;裴确猫着腰，悄身躲进树荫暗影，视线看向那辆黑色轿车。
&esp;&esp;“檀樾，昨天你说牛奶喝完后把瓶子忘在学校了，妈妈不追究。今天记得拿回来。我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喝。”
&esp;&esp;昨天那位仪态端庄的妇人今天没下车，只摇开车窗，将小布包递到男孩面前。
&esp;&esp;她耳垂带着一颗润白的珍珠吊坠，裴确觉得，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
&esp;&esp;“知道了，妈妈。”
&esp;&esp;檀樾伸手接过，车窗重新摇了上去。
&esp;&esp;车辆掉头，他站在原地，看着它驶进分岔路口后才转身。
&esp;&esp;他走进围栏，踏上台阶，经过铁皮桶
&esp;&esp;然后停了下来。
&esp;&esp;铁皮桶的桶口黑漆漆的，仿佛什么都能装下。无法违抗的命令也可以。
&esp;&esp;他提着小布袋的手刚伸到铁皮桶上方，树影背后忽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眨巴着眼盯着他。
&esp;&esp;“你不怕挨妈妈的打么？”
&esp;&esp;裴确的大半个身子仍藏在树后，声音低低的。
&esp;&esp;檀樾手一顿，打量了这灰头土脸的小姑娘一眼，也学她歪着头道：“我妈妈不会打人。”
&esp;&esp;“那、那”裴确急得有些结巴，“你不听妈妈的话，不怕妈妈伤心么？”
&esp;&esp;檀樾比裴确高出两个头。
&esp;&esp;他抿唇想了会儿，手掌撑在膝盖上，俯过身来，小声说：“其实我有乳糖不耐受症，喝了牛奶会肚子疼”
&esp;&esp;“咕噜——”
&esp;&esp;裴确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她脸“腾”地一红，那小布袋忽然递到了她眼前。
&esp;&esp;“不如你帮我喝了它，再把瓶子拿给我，我带回去给妈妈她就不会伤心了，可以吗？”
&esp;&esp;檀樾笑起来，琥珀色的浅瞳弯弯的，像是神话故事里的金色月亮，有魔法。
&esp;&esp;裴确被施了定身咒，脑子还在转，校门里的上课铃蓦地敲响了。
&esp;&esp;于是不容她想，那个熟悉的小布袋就又回到了她手上。
&esp;&esp;“那下午五点，我在这里等你喔。”
&esp;&esp;直到檀樾离开，裴确身上的咒才解了。
&esp;&esp;她垂头，看见挂在自己指尖的布袋，生平第一次，和另一个人有了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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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上课铃响后的五分钟，檀樾推开教学楼三层的第一扇门。
&esp;&esp;风从他身后拂过，落了满身的桂花香吹进室内。
&esp;&esp;“项老师。”
&esp;&esp;项林枫站在讲台上，脸色不太好。
&esp;&esp;开学仅两天，檀樾身为转校生，已经迟到了两次。
&esp;&esp;“嗯，去空位坐下吧。”
&esp;&esp;但他什么也没说，下巴朝空着的课桌轻抬，转头继续在黑板上写诗句。
&esp;&esp;檀樾坐在靠窗的位置，取下书包，忽瞥见自己的袖口处粘了一排桂花瓣。
&esp;&esp;应该是把布袋放她手里时带过来的。
&esp;&esp;他从包里拿出用绒盒装好的钢笔，“哒”一声打开，取出里面的钢笔放到一边——
&esp;&esp;“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esp;&esp;项林枫拿着课本，正在台上领读着诗词，
&esp;&esp;——檀樾坐在柔光里，把袖口的桂花瓣一粒一粒拨进绒盒。
&esp;&esp;微风拂起额角碎发，金色花粒跳进他的瞳孔，光影细碎，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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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裴确这次没把小布袋拿回家。
&esp;&esp;走在路上的时候，她直接把牛奶取出来，一路边走边喝。
&esp;&esp;经过下坡尽头那座跨河桥时，她脚步拐了个弯，在一片黄泥坝上找了处草丛，把装牛奶用的小布袋藏进去，又盖上几片叶子。
&esp;&esp;等到家里的挂钟走到下午快四点，她才偷偷摸摸出门，给小布袋挖了出来。
&esp;&esp;离开家，裴确身上便没有可以记录时间的东西，但她想，跑得快总是没错的。
&esp;&esp;所以平常半小时的路程，今天她只花了一半时间，就已到了和檀樾约定好的那棵桂花树下等着了。
&esp;&esp;夏末四点四十分，飘散在天空中的云镀上一层浅金色。
&esp;&esp;裴确提前抵达目的地，气喘吁吁地撑着树干休息。
&esp;&esp;转过头，望见头顶那一抹金橙光晕，旁边的云软得像棉花，她在心里把它捏成了无数种形状。
&esp;&esp;要是能吃一口就好了。
&esp;&esp;“叮咚——叮——”
&esp;&esp;正想着，忽然听见打铃声。学校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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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铃声刚响，檀樾便起身第一个往教室门口走。
&esp;&esp;“诶，檀樾——”
&esp;&esp;项林枫从后面叫住他，“学校今晚六点要举办社团活动，你刚转学过来，不如留下参加一下？可以快速增进一下同学之间的友谊嘛。”
&esp;&esp;檀樾侧身，看了眼挂在黑板上的时钟，礼貌拒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