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过去她时常抱怨他将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中,受了伤回来,不知道保重身体。
&esp;&esp;但面对世间这种种不平之事,想到周姐姐和小狗子,想到这八人和老甲七年的付出,想到她自己的经历,自己也做不到静默不语。
&esp;&esp;她不该怪表哥为了几个江湖偶逢的人物就立于危墙之下,而是该叹息这世间为何有如此多的不平,汇成了永不干涸的苦海,就算没有渡世的宏愿,只要从人间走过,焉能不眼见凄凉、耳听悲声?
&esp;&esp;这才是屋子外有风、有雨、也有暖阳凉月的世界,是她决心要离开李园后,睁开眼睛去看的身外世界。
&esp;&esp;不只是风花雪月的朝朝暮暮。
&esp;&esp;他们终于站在了同样一片辽阔的天空下。
&esp;&esp;林诗音伸出手,冰冷的雪落在她掌心,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忽然道:“这样冷的天,连我都想要暖一盅酒来暖暖身子了。”
&esp;&esp;顾绛道:“农家也有自己酿的米酒,到时候可以去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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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彩袖殷勤捧玉钟。
&esp;&esp;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执着如白玉般温润的甜白瓷酒壶,将美酒倒入四方的酒盏中,还未饮下这杯酒,光是这秀手玉色几乎与白瓷融为一体的景象,就足以醉人了,何况还有纤柔的腰肢斜倚着,将酒盏捧到面前。
&esp;&esp;主座上的女子接过酒盏,浅饮了一口,抬眼看向左手边忐忑不安的少女,失笑道:“你怕什么?在这儿的都是姑娘,她们还能吃了你不成?”
&esp;&esp;一群女子纷纷笑了起来,一时间房内莺声燕语,连脂粉香气都暖起来,踩着乐声窈窕做舞的女子恍若未觉,依旧披着轻纱,扭动着细腰。
&esp;&esp;腰肢如柳,长袖翻飞,莹白的肌肤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勾动着人内心的欲望。
&esp;&esp;而做出各种挑逗姿态的舞女神情依旧是冷淡的,只有一双眼睛秋波流转,只一眼就要让人迷失在她如蜜一样的眼波里。
&esp;&esp;这女子的样貌并不出众,但像温暖的屋子里烧起炉火,胴体妖娆,有种活色生香的美。
&esp;&esp;美是极美的,就是看得人脸红心跳,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儿摆了。
&esp;&esp;林诗音冷着脸道:“你只是说来喝酒的,这酒楼上哪来这样的排场?”
&esp;&esp;邀月支着脑袋,一头如云的秀发铺散,莫约十五六岁的歌女悄悄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偷眼去看她,灯光透过珠帘,落在那张脸上,整个屋子都变得明亮辉煌起来。
&esp;&esp;胆大一些的姑娘靠过去,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她便真笑着躺在了美人膝上,手打着拍子,欣赏歌舞,然后又饮了一口,任由这些小姑娘明里暗里看着自己。
&esp;&esp;抱着琵琶的女子笑道:“这儿的确有好酒,饮酒便要有人陪,咱们姐妹总是候着的。”
&esp;&esp;邀月悠悠道:“美酒美人,总是销魂窟,既然来喝酒,再叫一场歌舞不是正好?难道只有那些才子大人们欣赏得,女子就看不得美人吗?”
&esp;&esp;听她这样说,屋内的女子又是一阵嬉笑,执壶的彩衣歌女笑道:“女子爱美,自然更看得美人,今儿个却是咱们开了眼界了,天上地下,只怕再也寻不着姐姐这样的美人,咱们这样的蒲柳之姿,不过是皓月下的萤火罢了。”
&esp;&esp;林诗音叹气道:“我也不是那样迂腐的人,只是不适应这样的场面。”
&esp;&esp;邀月笑道:“越是不适应,越要装得镇定才是,就是因为你情绪外露,她们才捉弄你。”
&esp;&esp;珠帘那边的舞女停下了动作,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回道:“您说笑了,哪有姑娘捉弄客人的道理?”
&esp;&esp;邀月却道:“七乐坊主人手下的伎乐天女,自然和寻常姑娘不同。”
&esp;&esp;那舞女低低笑起来,嗓音好似细沙摩挲,直教人心里发痒:“阁下知道咱们的来历,莫不是想要见坊主?”
&esp;&esp;邀月兴趣缺缺地摆了摆手:“我只是带人来品尝好酒,顺带看一场歌舞而已,不是来见任何人的。”
&esp;&esp;捧着酒盅的女孩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神情失落:“您若见着坊主,她也一定想让您留下来的,就是把坊主的位置让给您,换得日日相伴,也是值得。”
&esp;&esp;邀月向林诗音解释道:“七乐坊主人爱美成痴,这些小姑娘也学得和她一样性情,但也正因如此,她们的歌舞极美,世间少有。”
&esp;&esp;林诗音暗道难怪,她知道顾绛练了一门叫做《不老长春功》的神功,运转功力时能将身型变回十六七模样,扮成娇小的女子和少年道人毫无异样,因为他用的根本不是缩骨功,就是有人来摸他的腕骨,也察觉不出问题。
&esp;&esp;可他之前已经恢复了原貌,进京后又做邀月模样来这儿,原来是以容貌做敲门砖,引这些爱美的伎乐天女来,欣赏一场歌舞而已。
&esp;&esp;她好笑道:“你真是会享受。”
&esp;&esp;邀月晃着四方的酒盏道:“人来到这个世上,又不是只为了吃苦,该享受时就要享受,美景美人、美酒美食,最好沉醉,明珠掷地,裂帛听响,肯轻一笑?”
&esp;&esp;琵琶女叹道:“容貌已极,更兼风神潇洒,若您是个男子,只怕爱慕您的姑娘数不胜数,我也不例外。”
&esp;&esp;邀月却道:“可惜了,无论我是男子还是女子时,敢爱我的人都不多。”
&esp;&esp;琵琶女笑道:“因为自惭形秽?”
&esp;&esp;邀月微微摇头,眉眼温柔得好似多情,含笑晏晏道:“因为我是个无情人。”
&esp;&esp;众人一时沉默,反倒是林诗音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素来克制,无论是农家清甜的米酒,还是面前千金不易的美酒,都只喝一杯。
&esp;&esp;在这满眼靡靡的声色中,她依旧一身冷清,端着酒杯一点点尝着,比起邀月,她岂不更像是个不会被任何外物打动的无情人?
&esp;&esp;可她爱一个人时,无论是对她用情至深的,还是品貌才学惊人的,都未曾动摇她半点情思。
&esp;&esp;多情?无情?
&esp;&esp;大概只有那西楼的明月才知晓了。
&esp;&esp;琵琶女抱着琵琶,拨弦浅唱,舞女一挥手,除了捧着酒盅的歌女,其余女子都伴着她翩翩起舞,室内又是一片热闹了。
&esp;&esp;陈年好酒入口虽柔,后劲十足,林诗音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发现四下冷清,那些有些动人笑容的女子都不见了,她睡在隔间里,身上盖着被子,洗漱的用品都放在外间,这样寒冷的天气,盆里的水却是暖的,显然刚送来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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