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殷无极表现的再狰狞疯癫,在他面前都一直乖的不像话。连抢人都不会做,这么多年的帝尊,他难道是白当的吗?
&esp;&esp;许是因为为人师长的满腔怜爱,谢景行怕惊扰了他,口吻更柔软,似绵绵的春雨。
&esp;&esp;他道:“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除却有些不可说的,我会告诉你。”
&esp;&esp;“我五感失灵,是我破了道。”他叹了一声,似乎是在感叹命运的波折。
&esp;&esp;他并未表现出分毫畏惧,负手笑道:“圣人心境,一朝皆破。”
&esp;&esp;“我去飞升,其一,是因为三劫已至,若不兵解,就是三劫齐动。就算是圣人境界,你要我活,我也活不得,不如去搏一把出路。”
&esp;&esp;“为什么?”殷无极一时愕然。
&esp;&esp;他甚至咬着牙,沉声道:“从未听说过三劫同期而至。谢云霁,你不是天道气运所钟吗?怎么会三劫齐动?”
&esp;&esp;继而,魔君想到了什么,陡然变了脸色,露出狠绝凶戾的模样,道:“是天道要害你?”
&esp;&esp;殷无极话还未说完,却陡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esp;&esp;儒道三劫为道劫,情劫,红尘劫。
&esp;&esp;情劫,情劫!
&esp;&esp;“你情劫应在谁身上了?”
&esp;&esp;帝尊陡然站起身,原本枯的只剩灰烬的绯眸之中,又猛然燃起一簇火,疯的好像随时要去杀人。
&esp;&esp;他咬牙切齿:“谁?你告诉我,我杀了他——”
&esp;&esp;“殷别崖,给我回来!”谢景行忍无可忍,按住了叫嚣着要去咬人的凶戾小兽,把他抱回来,宝贝似的拢在怀里。
&esp;&esp;还能因为什么?他又能是为了谁?
&esp;&esp;谢景行简直快要被他气死,紧紧咬着牙关,道:“殷别崖,你以为,这世上还有别人,能让我为他以命相搏?”
&esp;&esp;“小崽子,你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吗?我飞升是为了谁,我又是为了谁求长生?你难道现在还不懂?”
&esp;&esp;谢景行抓住他的手腕,看着魔君眼中一点一点亮起的光,笑而叹道:“别崖,你就这么折磨我啊?”
&esp;&esp;第72章 天下为公
&esp;&esp;魔气尽染, 天幕皆赤。
&esp;&esp;殷无极在坍塌的妖塔下痛陈罪业,终于逼疯了他的师尊。
&esp;&esp;他听到了答案,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几分, 却意识到圣人情劫的代价,神情凝冻, 继而一片惨白。
&esp;&esp;当圣人也将心中的爱恨原样剖开,还他一个结果时……
&esp;&esp;他却掩着面,连泪也流不出来。
&esp;&esp;“谢云霁, 你踏天门,说是为了自己求大道, 说是为了天下人辟天路、开通途……”他的声音极缓, 似乎已经失去了喜怒哀乐。
&esp;&esp;“你最终还是为了我。你要为我……求长生。”
&esp;&esp;“为了我啊……”
&esp;&esp;“你为了给我求一线生机,偷换气数,不惜与天道作对。”
&esp;&esp;“为了我,你生生剜出一块灵骨, 护我一千五百年神魂无恙,灵台清明。”
&esp;&esp;“为了我, 破了你的一世无垢清名,让私心凌驾大义, 置换利益,只为留我一命……”
&esp;&esp;“甚至, 为了我,你在九幽之下耗费修为,与我神魂、性命双修, 只为替我压制心魔……”
&esp;&esp;“若不是这些死生纠葛,以圣人的寒冰雪魄,又怎会引动情劫?”
&esp;&esp;殷无极这才明白, 谢景行为何对天劫前的一切保持沉默。以他如今的疯魔状态,如何去承受这样的真相呢?
&esp;&esp;“占你灵骨的是我,毁你修为的是我,情劫之因是我,逼你去飞升的,也是我……害死你的,是我啊……”
&esp;&esp;“活该呀。”他笑的悲怆,“失去你五百年,是我活该呀。”
&esp;&esp;“别崖,不说了,好不好?”
&esp;&esp;谢景行把他护在怀中,凝望着那眼睫覆住绯眸的魔君:“师父带你回家。”
&esp;&esp;“回不去了。你忘了吗,见微私塾早已被我烧毁,这一座不过是红尘卷的复刻。”
&esp;&esp;“微茫山儒宗属于仙门,我想去祭奠你,只能偷偷去,名不正言不顺。”
&esp;&esp;殷无极的声音沉沉,压抑着咳出一口血,叹息道:“我是不归的游子,还能回去哪里呢?”
&esp;&esp;谢景行抚着他的脊背,魔君却像是一簇将熄的火。他不忍,忙环住他,好似要把温度传递给徒儿。
&esp;&esp;“别崖,你还能回到我的身边。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情,我会带你走,无论是回微茫山隐居,还是游历五洲十三岛,只要你想去,我都带你去。”
&esp;&esp;殷无极撑起格外沉重的躯体,从他的怀中离开,好似预示着他终将离开圣人羽翼的庇护,投向黑暗的魔道去。
&esp;&esp;“好,回到你的身边。”他微微侧头时,鸦羽似的发从肩头落下,滑过指尖时,却是幽冷。
&esp;&esp;他凝视谢景行漆黑的眼睛半晌,倏尔笑了:“你答应做我的墓碑了吗?”
&esp;&esp;“墓碑,你想都别想。”谢景行咬紧了牙关,才抑制住自己的颤抖。
&esp;&esp;可看他如此模样,谢景行竟然不知作何言语,只能轻轻抚摸他的脸,好似要传递过去一丝温度。
&esp;&esp;殷无极却道:“我早已安排好后事。在我死后数百年,也许还有人会唤我的名字,带着些痛恨,称我一声祸世魔君。千年以后,这个世上再不闻魔道帝君殷无极之名,就如同我从仙门的记载中,全部消失一样。”
&esp;&esp;“想要做出被人万世称颂的功业,很难;但是想从史册上消失,竟是意外的容易。”
&esp;&esp;“师尊,历史是任人涂抹打扮的小姑娘。”
&esp;&esp;殷无极倾身,将圣人的发从脸侧别到耳后,温文尔雅道:“这手段,难道不是您教我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