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忽的，他听见回忆的黑暗里，传来越来越激烈的指责声，近乎谩骂：

&esp;&esp;“师徒悖乱，不知廉耻，亵渎天道！”

&esp;&esp;“枉读诗书，枉为圣人！”

&esp;&esp;“圣人谢衍，和弟子媾/和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很快乐，教你连仙门之主都不想做了？”

&esp;&esp;“……什么样卑劣的师父，竟对弟子出手，玷污门楣。什么光风霁月，什么无暇君子，做出这种肮脏勾当，怎堪为仙门表率？”

&esp;&esp;“照我说，儒门，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上梁不正下梁歪。怕不是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连圣人都是伪君子，与亲传弟子私/通，与魔君厮混，简直是吃里扒外，出卖仙门，罪大恶极。”

&esp;&esp;无涯君瞳孔微缩，似乎被击中了最深的恐惧，他忽然惊醒 ，激烈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嘶哑：“不、不行，我不能——”

&esp;&esp;被师尊魂魄包容着，身处巅峰，却抵不住这些刺着脊背的恶言。尤其是针对师尊的，这让他快要崩溃。

&esp;&esp;师长的品德，宗门的名誉，他竭尽全力地在维护了，教他死都行，为什么会这样……

&esp;&esp;无涯君明明快要融化了，撑起身体，顾不得还在融合的神识，似乎想向谁辩驳。

&esp;&esp;他不知这流言蜚语的方向，却像是本能的印刻，不计代价地维护师尊。

&esp;&esp;他孤直又倔强的青年时代，满怀的是对无形命运的抗争。他的泪水盈满长睫，接连道：“不，不是……不是师尊的错，是我欺师犯上，都是我罪大恶极……”

&esp;&esp;无涯君痛苦之下，伸手摸索着，想用什么丢进虚空，教这些声音闭嘴。

&esp;&esp;谢衍被他这么一闹腾，神识都要被折磨疯了。他快服了他总是在隐忍自虐，什么也不肯说的徒弟。

&esp;&esp;“别崖，你要用什么砸过去？”

&esp;&esp;谢衍勉强稳住心神，维持着神识链接，一边哄他精神不稳定的徒弟，一边握住他的手，取下他乱抓的书册。

&esp;&esp;他无奈苦笑：“……是这本《弟子规》，还是这本《大学》？”

&esp;&esp;无涯君哑口无言。

&esp;&esp;他忽然意识到，现在无论辩驳什么都无用，这份私情早就坐实了，还延续了六百余年。

&esp;&esp;什么清白的师徒关系，早就不存在了。

&esp;&esp;这些难言的幽恨，未全的遗憾，不过是他还在憎恨当年孱弱无力的自己。

&esp;&esp;他们践踏过的礼法，哪里止身体下垫着的这些，若是古今圣贤要追究，怕是穷尽南山之竹，也书不清这靡/乱荒唐的罪。

&esp;&esp;谢衍取下他握着的那本书，淡淡笑道：“圣贤书，不过是个死物。后人若是按照古籍中记载，一字一句地复刻……反而受其禁锢，不得寸进。既然是压制天性的东西，不要，那就不要了。”

&esp;&esp;“圣人言，难道不必遵守了吗？”他茫然地发问。

&esp;&esp;谢衍用指尖抚过他的长发，直视无涯君褪去纯黑，露出些许绯红的漂亮眼眸，理所当然道：“不，圣人言论，也是可以听一听的。”

&esp;&esp;“听我的。”

&esp;&esp;荒唐荒唐荒唐。

&esp;&esp;谢衍作为师长，却在温和而不失强势地引导徒弟，教他缠住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

&esp;&esp;他循循善诱着，逐步教弟子释放压抑许久的魔性，来亲吻他的唇，噬咬他，掠取他的一切。

&esp;&esp;失控失控失控。

&esp;&esp;圣人足够强，他有以身饲魔的觉悟。

&esp;&esp;他这一身血肉骨骼灵力修为，倘若无法用来饲育他的徒弟。

&esp;&esp;那么，为之何用？

&esp;&esp;“真是疯了——”

&esp;&esp;黑暗里的声音，见他们如此不知廉耻，竟也骂无可骂，熄了火。

&esp;&esp;圣人才不顾及，他将重新定义这份师徒关系。

&esp;&esp;白衣青年握住徒弟颤抖的手，轻吻他的指骨，再牵引着，抚过鬓发，划过锁骨，漫声笑道：

&esp;&esp;“别崖，来取悦我。”

&esp;&esp;“这是师父的命令。”

&esp;&esp;第506章 美丽的兽

&esp;&esp;风沙漫漫, 尸骨连绵，覆盖了荒原千里。

&esp;&esp;妖兽的血如雨飘洒, 在小山轰然解体的缝隙中，在荒原久寻徒弟不见的谢衍，窥见一抹艳色淋漓的红。

&esp;&esp;玄色战袍的大魔浑身浴血，孤身游荡在北渊古战场。

&esp;&esp;生是为了战，战是为了死。

&esp;&esp;他的剑，在妖兽与邪魔的骨殖上，砥砺出锋锐的刃，沾染芬芳的红。

&esp;&esp;遁入北渊的殷无极，早已不是沉默隐忍的无涯君。

&esp;&esp;他撕去温顺的外皮, 将不合衬的繁文缛节抛弃，割去无助, 投入到血腥残忍的战场中。

&esp;&esp;杀人或是被杀, 没有师长庇护, 一夜成长就是这么简单。

&esp;&esp;谢衍仿佛见到巡视猎场的美丽的兽, 在北渊扑面而来的风中, 以血洗剑, 有着最天真又危险的眼神。

&esp;&esp;殷无极足踏血海, 背靠尸骸, 剑光劈开森然的骸骨，教新鲜弹动的妖兽血肉落了一地。

&esp;&esp;他走过如同森林的白骨, 沐浴过滴答的鲜血, 黑色衣袂拖曳出红的弧光, 像是凤凰的长尾。

&esp;&esp;兽的野性，魔的魅惑，妖的美艳, 鬼的森然。

&esp;&esp;圣人白衣孤剑，见到这一幕，第一反应不是危险，而是下意识地用目光追寻。

&esp;&esp;越是美丽越危险。

&esp;&esp;天生的魔性在他的骨血里复苏，勾勒出他近妖的容貌，鲜艳的花都带刺，越是昳丽越杀人。

&esp;&esp;“你来了。”大魔轻笑着，向他扬起脸，收剑回鞘。他似乎并不意外谢衍的到来。

&esp;&esp;他拢着袖，从小山一般的妖兽尸首上跳下来，猎猎的玄袍宛如纷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