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区创业氛围浓厚,乍一听高大上的项目当真无数,好像随便投一个就能发财。管文蓁担心陆照渊被人蒙骗,跟着他东跑西颠地约谈创始人,参加投资活动,发现陆照渊行事谨慎,钱袋子捂得甚牢。他在私募和风投摸过鱼,果真是眼界高了,一般的项目根本不放在眼里,对创始人也十分挑剔,非要人家“all”不可。管文蓁觉得荒谬:“你自己也是学生,要按这种心态,完全投入创始人也看不上你。”陆照渊坦言:“看不上我才是聪明人。学生创业十有八九都要完,要么造人设圈钱,要么给简历添光,所以我说比起创业,更想投资。”可是话说回来,能将刚念完大二的学生视为潜在投资人的创业者,从各种意义上让人觉得蛮微妙——真不是骗学生零花钱?管文蓁怀疑他们人品有问题。折腾一个星期,除了过量咖啡因外一无所获,陆照渊逐渐烦躁,说纽约也是如此,哪里都一样,高端项目只在高端圈子流动,想要跻身高端圈子,必须在想法,资历,学历,出身中占两样以上才好,而他没有出类拔萃的想法,资历尚浅,虽有一些名校光环,但才大二,至于出身,陆书年认为他没到可以抛头露面的气候,严禁他搬出自家公司唬人。末了得出结论:“想要自己做点什么事实在太难。”管文蓁见他丧气,提议道:“要不找小陆总想想办法?”陆照渊苦笑:“求他又成了他的本事。”转眼到七月份,陆照渊就“真香”了。陆呈锦有位校友在高校任教,准备做个生物科技的项目,说定几个校友将pre-seed凑出来,问陆照渊有没有兴趣。陆照渊当然有兴趣,跟投之后就在这家初创企业帮忙,把创业初期的流程走过一遍。两个月过去,等管文蓁从东城飞旧金山,惊觉时移世异,她的朋友变得不一样。从前他们叁个一起吃饭,常是她和陆照渊你来我往地说笑话,哥哥以长辈自居,多数时保持沉默。现在竟然是陆照渊和哥哥谈笑风生,她插不上话。他们讨论rsu和option,讨论企业报税,讨论招聘海外合同工和本土员工……陆照渊已经作为企业元老在带新人了!管文蓁恍惚回到高一奥赛培训,自己每个字都听得明白,但不知所云。或者她小时候跟程宁外出应酬,大人聊政军经史,就算听懂,也跟她没有关系。大人的应酬是泛泛而谈,是假大空的场面话,陆照渊和哥哥的讨论却非常实际,是他们真正在着手的事情。陆照渊在做事情。而我什么都没做。管文蓁卷王的灵魂惶恐不安,觉得自己虚度一个假期,尽管她暑假并没有闲着。彼时地产行业还欣欣向荣,她面试一家龙头企业,和两名研究生一齐入职投融资部门,部门领导认为她是个人才,力邀她明年再来。管文蓁十分感动,但在心里拒绝。她以为企业做决策的顺序是员工做可研投研,分析出这个项目有利可图,向上汇报,再由领导决定是否推进项目。不料这家地产的决策模式自上而下,领导们已知某项目有利可图,各方疏通关系,做完一切决定后,员工做些ppt出来应个景。怎么是这样呢!管文蓁回家疯狂吐槽,说我看这公司迟早要完,又怀疑人生,周总从哪看出我有才华,我完全没有机会展现我的才华啊?程宁和管升龙对望一眼,心照不宣,认为女儿获得欣赏的“才华”尽在脸庞身段——一个实习生,把人家公司抛头露面的活动参加遍了,可见“才华”横溢,得领导青眼有加。他们早听人说,漂亮姑娘最好不要进入地产行业,原本不同意让管文蓁去实习,奈何她大吵大闹,非去不可,他们只好答应。我跟我妈吵架吵到吐血换来的实习,就是摸两个月的鱼——管文蓁想起自己的实习经历,整个人被无力感包围,再看陆照渊眉飞色舞,在说他们准备投资的另一个项目。管文蓁眼巴巴瞅着陆呈锦:“我也想投。”陆呈锦温柔回应:“哥哥的就是你的。”意思是不行。“可是……”管文蓁想再挣扎一下,被陆照渊打岔。陆照渊:“你当众筹呢,人越多越好?”陆照渊:“你零花钱不够了?”陆照渊:“你的国籍做投资有限制。”管文蓁放弃挣扎,端起陆呈锦的红酒喝一大口。甜品上来时,陆照渊说起明年实习:“我直接提交申请吗?哥觉得要不要再跟格里森打声招呼?”陆呈锦道:“你申请之后发个邮件给他,之后每个环节都告诉他一声。”原来陆照渊明年到底要去投行实习,管文蓁十分羡慕——格里森是投行部新上任的领导,几年前还在资本市场部时已经跟陆照渊吃过饭,有这样一层关系,陆照渊肯定能录进去。她说:“我也想去。”没人接话,她怀疑自己只是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没有真的说出来。“我也想去。”她再次开口,拉扯陆呈锦衣袖。陆呈锦朝她笑:“不想去联合国了?”“呃……”“拍卖行呢?”“人家不一定录我。”“私募呢?”管文蓁语噎:“也……很好,但是……”“既然哪个都很好,就选个离这里最近的好吗。”她犹豫一下:“不好,我也想去纽约。”陆呈锦问:“为什么?”陆照渊在边上打岔:“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要卷死我?”“谁跟着你。”管文蓁瞪他一眼,转向陆呈锦继续道:“我不喜欢这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她脸颊发烫,借着酒劲抱怨,“为什么哥哥在这里我就要过来,你来之前根本没有问我的意见。”陆呈锦眉头微蹙:“那我现在问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嗓音沉下去:“我辞职跟你去纽约?”管文蓁不敢说话。这事也没有争论余地,任何一位理性人都不会让前途渺茫的在校学生干涉陆总职业发展。团队也应该朝集体利益最大化的方向前进。除非她想散伙,但她不想。她小声说:“那至少让我去纽约实习……”“别人在纽约实习是因为毕业要在纽约工作,你毕业要去哪里?”“那能不能让我拿个offer……但是不去?”陆呈锦看着她:“你觉得合适吗?”大概…不合适吗。管文蓁还没回答,陆照渊先笑出声:“你当银行是我们家开的呢?打过招呼就必须要去。”他一笑,桌上氛围似乎缓和些。管文蓁忽然想到:“那我去旧金山办公室呢?”
陆呈锦道:“哥哥跟这边的人不熟。”陆照渊继续玩笑:“果然以为银行是我们家开的。”管文蓁被陆照渊气死,之前明明是他说她撒个娇哪都能去,现在倒嘲讽她不懂事。她恨恨道:“那我自己面试去。”陆照渊给她鼓鼓掌:“那你真棒。”陆呈锦说:“你不要一时兴起…”“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想去很久了。“管文蓁瞥见陆照渊还在笑,瞬目瞪过去,”比你久!你笑什么,不许笑……哥哥!”陆呈锦屈指蹭了蹭她脸颊,“回去再说。”回家路上,管文蓁反复想起陆照渊笑话她的样子,额上青筋跳了跳,什么时候轮到他小瞧我?暑假开始时,他还是个和女友吵架离家出走,抓着她想办法糊弄长辈的玩伴,现在摇身一变,装起大尾巴狼,敢笑话她?她生了一路闷气,进家门将手交迭在胸口:“我不管,我就是要去投行,就算我是一时兴起,他难道不是一时兴起?他来湾区都是一时兴起!他说投资你就帮他找项目,说实习你就帮他托关系,你帮他,为什么不帮我,因为我不姓陆吗?”陆呈锦在沙发坐下看她,像观赏一只躁动的茶杯犬。“哥哥是不帮你吗?”也不是。管文蓁抿着嘴,半晌憋出一句:“你偏心。”陆呈锦反问:“我偏心谁?”他身体前倾,胳膊肘搭在膝上,朝她伸出右手,“过来。”管文蓁头皮发麻,胃也开始难受,向后退两步靠在墙上,视线从左摇到右,从右摇到左,最后盯着脚下。陆呈锦重复一遍:“过来。”顿了顿,语气平淡:“不听话是吗?”管文蓁想说不是,但也不想到他身边去。离他越近,她的意志就越薄弱,她必须和他保持一点距离。她小心观察他表情,看见他向卧室扬了扬下巴:“把皮带拿来。”她要哭了:“不要……”陆呈锦站起身,将边桌一条数据线对折,走到她面前,牵起她左手往小臂背面抽,一连十下。“我刚才说什么?”手臂痛感比屁股强烈,管文蓁眼泪打转,咬着嘴唇不说话。陆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