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榆坐在一旁,看着宋池将项圈仔细地收好,她忽然间觉得,宋池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哄的人,说几句好话,他就能自己安慰自己。
她不想宋池继续戴那条旧项圈,更多是因为她的喜好,并不是真的觉得它重要,但她学会了少说真话,同样,她也不觉得自己在说假话。
因为那些真假掺半的话,她是为了宋池学会的。
“宋池,”她向宋池靠近,把两人本就亲密的距离压缩得更近,“毕业快乐。”
稍显迟到的毕业快乐传到宋池耳朵,他微愣一瞬,下意识往前凑了凑,陈榆猜他可能是想吻她,但不知为何停住了。
结果没等她想明白,吻便落了下来。
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方才那瞬间的停顿,只是宋池的试探。宋池的吻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柔的,除了偶尔失控。
沙发的角落,在漫长潮热的吻里变成了一滩沼泽,陈榆仿佛失重,不得不用手臂去缠宋池的脖子,好让自己不至于陷落得更深。
凌晨雨停的时候,陈榆才能够重新大口呼吸,宋池将头埋在她肩颈处喘息,一会儿后又用鼻尖去蹭她的脸颊。
宋池喜欢闻她,像是人类天然会用动物属性去感受最亲密的人,嗅觉和触觉就是宋池感受她的方式之一。
安静的房间,宋池从背后怀抱她,初夏夜晚的凉风落在两人身上,陈榆闭了闭眼,忽然问道,“宋池,小宝最近怎么样?好久没见过它了,它有长胖吗?”
似乎没有料到陈榆会忽然提起小宝,宋池在片刻迟疑后,认真回答说,“小宝最近很好,跟以前一样,长胖了一点点,不太明显。”
“那就好,”陈榆翻了个身,跟宋池面对面,两人呼吸交缠,“那小宝喜欢那串铃铛吗……我之前托人给它挂上的那个。”
虽然在此之前,她没有跟宋池提过那串铃铛,但她知道宋池肯定发现了它的存在,也知道宋池会去打听是谁送来了这串铃铛。
不过陈榆仍有疑问,就是宋池同样没有跟她提起过。
“那串铃铛,小宝很喜欢。”宋池明显犹豫了一瞬,接着问,“……为什么会给它买那串铃铛?”
“因为找不到你,”想起那几次无功而返,她平静道,“后来看见小宝还待在烧烤店,我就给它买了个玩具。”
那串买给小宝的铃铛,某种程度上,算是陈榆买给宋池的铃铛。
事实上也是如此,铃铛并没有待在小宝的笼子外面,而是被宋池拿回了房间,挂在了自己的床头。
不过他撒了个谎,假装铃铛还在小宝那里,并没有被他拿走。
宋池那双漂亮眼睛撒谎时总是会不自觉多眨一下眼,陈榆看见了,但她装作没有看见,选择不去揭穿人和兔子抢铃铛的谎言。
“你暑假还会去烧烤店打工吗?”陈榆问起这个夏天的安排。
“暂时不会。会去做其它兼职。”
“其它兼职?”
“嗯。”宋池握着陈榆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小拇指,“可能会去做家教。”
“有人联系你了吗?”
宋池点点头,“李老师给我介绍的,给一个初叁的男生补数学。”
李老师是宋池的班主任,平日里对宋池照顾颇多。
“多久开始?”
“后天。”
对于宋池来说,这个夏天似乎跟游玩放松无关,他需要掐着时间尽可能的赚钱。
两人就这么紧挨着,挤在沙发上,忘了去房间,或许是提起了夏天,陈榆的话比往常多了一点,断断续续地跟宋池说起她童年的暑假,也会这样挤在沙发深处,跟表姐肩靠肩地看电视。
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陈榆只记得表姐的头发落在她的肩上,还有耳边嗡嗡作响的空调声音。
“那时候每到暑假,我都会去找她,让她陪我玩。”陈榆在宋池怀里伸了个懒腰,“除了姐姐,还有其它玩伴,每天换着花样聚在一起,可惜都没联系了。”
说到这里,陈榆叹了口气,“慢慢长大一些后,暑假我也见不到表姐了,她总是有各种事情。”
话题再次回到彼此的童年,这次陈榆没有再主动问宋池,只是自顾自的讲自己的过往。
宋池静静听着,在陈榆说完后破天荒开口,“我小时候……”
他好像很不习惯用这样的句式开头,生硬地重复了一遍,“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
宋池童年生活的那个小镇,夏天的雨会顺着浓绿的树荫泼下来,楼下的青苔肆意生长,幽深暗绿的植物从雨水中不断汲取养分,沿着砖缝一直长到一楼住户的门前。
“夏天总是下雨,下雨的时候天很暗,屋子里也不会开灯,有时候妈妈不在家,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直到她回来。”
宋池的声音渐弱,好像在说一些不确定的记忆,“妈妈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一些零食给我……然后,屋子里的灯会被打开。”
“再然后呢?”陈榆问。
“再然后,妈妈会进厨房做晚饭。”
只开了一盏灯的昏暗客厅和厨房透出来的暖光,是傍晚时分那间小小屋子的全部光亮。
“十岁那年宋威从外地回来了,他说他买了一个房子城郊那边的房子。”
宋池记得他们从小镇搬走的那天是个晴天,午后的高温烘烤着水泥地面,他一个人站在门口,热浪中有汽车的尾气味道。
“你在那边住了多久?”陈榆问。
“不到叁年。”
从宋池搬到c城后,谭山便经常让他去烧烤店帮忙,那时候的宋池瘦瘦小小的,连端个餐盘都端不稳,好在谭山管饭,能让宋池长身体的时候不至于挨饿。
到了宋池初一那年,谭山让他从那个家里搬出来,住进了烧烤店。
“为什么?”听到这里,陈榆有一些不解。
“因为他担心我会死在宋威手里。”
叁年里,宋威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章叶面前用皮带抽打宋池,把他后背打得血肉模糊,算着时间,等那些伤口刚刚结痂,再让那些血肉重新翻开。
宋威知道章叶不敢顶撞他,她听不见也说不出来,只能木然恐慌地看着一切,看着宋池后背被血浸透。
偏远的城郊,无论白天黑夜都没什么人经过,仅有的几户住户早就习惯了宋池家中传来的殴打声,没有人有任何异议,有人第二天清晨看见宋池时,甚至惊讶于他还能起身。
宋池就读的那所小学,快要濒临倒闭,老师自顾不暇,发现宋池常常不来学校,给他家里打过两次电话,很快便厌烦对付电话那头的酒鬼男人,任由宋池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