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昆明知县任上,就是为了磨一磨他的心性。本来我还担心他太年轻,会不会揠苗助长,反而毁了他?结果这几年干下来,他成长的非常快,也能藏得住话了,也能为了大局放下一些原则了,上上下下这么多祖宗,他都应付的游刃有余。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干了不少实事,可以提拔到更高的位置担当重任了。”
三人自然十分羡慕,但不嫉妒。这是人家铁铉该得的,为了不耽误工作,他连大比都没回去考,就这份敬业精神,也让他们自愧不如。
“不用羡慕他,你们也都非常的出色,给本王大大长了脸!”朱桢仿佛能看到三人心思似的说道:“本王这可不是假话,当初云南方定,根本没有官员愿意来。被派来云南的不是犯了错误被贬官的,就是没有后台被排挤过来的。就这样也凑不齐多少人来,父皇不得已还启用了好些已经退休的老人家。”
“当时官员缺到什么程度?县里只有一个知县,府里只有一个知府。一个属官都没有,简直就是一群光杆司令。”朱桢动情的看着他的学生们道:“是你们这一千多大学生,主动放弃了在京城的前途,跟着本王来到云南,才把衙门的架子搭起来,让官府能正式运转!万事开头难,云南的事情开头尤其难,要不是你们这帮子弟兵,云南断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当时的情况确实太难了,土司凶悍,山民刁蛮,军户傲慢,移民一心就想着逃跑,”马君则闻言感慨道:“卑职刚上任时都快傻掉了,真有一种家猪忽然掉进野猪林中的感觉。”
“哈哈,君则形容的非常生动啊。你们安宁州,确实一点也不安宁。”朱桢不禁大笑道:“好在你也成功长出了獠牙,干翻了那帮呲牙咧嘴的家伙,成功称霸山林了。”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唉,都是井盐闹的,学生刚上任的时候,那黑井镇上几乎天天有械斗,死了人往河沟里一扔就拉倒。有时候一死十几二十个,也没人当回事儿,简直是无法无天。”回忆起过去的几年,马君则一脸唏嘘道:“学生本来想着以和为贵,拉着各家坐下来谈,大家一起发财,不比整天打打杀杀强?谁知这帮孙子根本不把学生当回事,当着我面说得好好的,回去后照旧打打杀杀。逼得学生没办法了,组了支民团,谁敢打打杀杀,我就干谁。整治了这几年,才渐渐的安生了。”
“真不像君则兄能干出来的事啊。”黄观和胡俨唏嘘道:“你以前从来都是以理服人的。”
“唉,有些人听不懂好话,所以还得以力服人。”马君则苦笑道。
“以安宁州的先天条件来说,你能考核名列中上,就已经说明你的能力很牛了。”朱桢说着赞许他一番道:“当初把你派去安宁州,也有磨砺一番的意思,做官不是做人,不能只一团和气,还得有雷霆手段。”
然后他沉声对马君则道:“本王准备给你加加担子,有没有勇气去一个更危险的丛林?”
“哪儿啊?”马君则紧张问道。
“去当东川知府。”朱桢便道。
“哇!恭喜师兄!”胡俨和黄观便向马君则道喜:“终于要成为咱们这帮同窗里,第二个穿绯袍的了!”
“呵呵,但那是东川啊……”马君则却笑不出来,那里是云南,乃至整个大明最乱的地界了。不说别的,上任东川知府还在军医院里躺着呢。
他是率兵进山追剿土蛮时,被人家射了一箭。好消息是穿着甲,当时伤势并不重。坏消息是箭上淬了毒,最后不得不截肢。
而前前任东川知府更是倒霉,在巡视铜矿的途中遭到了突袭,连人带马掉入了山涧,尸体都没找回来。
所以听说自己要去东川,自认为已经进化成野猪的马知州,还是难免小生怕怕。
他擦擦汗,强笑道:“安宁州那帮人抢的是盐井。那玩意儿搬不走,所以还得留点分寸,日后好相见。东川那帮土蛮,可是直接抢铜厂,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的!”
“你就说去不去吧。不愿意去我给你换个地方。”朱桢便笑眯眯地问道:“不要有心理压力。”
“去,王爷让我去哪儿我都去!”马君则情商拉满,知道自己一旦说不干,在王爷心里的评价就会直线下降,以后什么好事儿都轮不着自己了。
所以根本没有第二个答案。
奇才
“你确定?”朱桢又问他一遍道:“要不要回去考虑几天再说?”
“不用!”马君则却断然摇头道:“跟着王爷来云南,不就是为了干一番事业吗?干事业哪能有畏难情绪?”
听了马君则的回答,朱桢满意的大笑道:“哈哈好!本王就喜欢你们这股无所畏惧的朝气!”
说着他拍了拍马君则的肩膀,照例送上定心丸道:“放心吧,本王不会坑你的。之前我已经跟定边侯商议过了,准备在矿区中央、金沙江畔,建立一座新城,等建成后把府治迁过去。”
然后朱桢又把跟胡泉商定的计划,简单讲给马君则道:“你记住,一切以这个新城为抓手,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局面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连啃安宁、东川两块硬骨头,你这个顶尖能吏的头衔就跑不了了。”
“好!学生谨记王爷教诲!”马君则重重点头道:“一定不让王爷失望!”
“相信你没问题的!”朱桢又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对胡俨道:“你在大理干的也很漂亮,甚至在本王看来,干的是最漂亮的!”
顿一下道:“只是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所以排名才会靠后。正应了那句话,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大理能拔清段氏政权的余毒,你居功至伟!”
“王爷过奖了。”胡俨激动的摇摇头,他不怕排名靠后,他只怕王爷因此看轻了自己。不过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保持谦虚:“主要还是我们知府大人放权,为臣才能在知州任上。干一些比较放肆的事情。”
“你们周知府不是放权,他是不敢沾事儿。”朱桢哼一声道:“没担当的东西,回头就把他送勃固去!”
胡俨所说的“比较放肆的事情”,确实不太好拿到台面上来说——他在大理期间主要就干了一件事,焚书。
他将官方和民间现存的南诏、大理国的典籍图书,全都收集起来,说是送到省城刻印保存,结果书收齐了,仓库里也走水了。
而且是几十间仓库同时走水,把所有带字的都烧了个精光,
然后他又以仓库被烧,需要重新收集为由,再次在民间刨地三尺,搜寻前朝旧书。隔一段时间就能收上一批,然后失火烧掉。
后来他干脆不装了,摊牌了,本官就是要毁掉大理的文化和历史传承,怎么地了吧?
他悍然规定,任何私藏南诏、大理图书者,都要枷号流放。所有举报者,可以获得对方一半的财产。
更禁止民间使用白蛮语和僰文。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说汉话用汉字,任何敢在公开场合违禁者,第一次鞭笞,第二次服苦役,第三次斩首。
于是几年下来,南诏和大理留下的文化印记,已经被胡俨消磨得寥寥无几了。
如果只是破坏,他也当不得朱桢这么高的赞誉,关键是他还会制造新的记忆,替代民众旧的记忆。这才是胡俨真正的牛逼之处。
胡俨经过严密考据,亲自编造了一套新的白夷历史。他说原先大理在汉朝的时候,就是汉人的天下,此为大理的“汉家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