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的天望不到太阳,只有阴云密布的景象,再晚一些,天忽地下起了大雨,余知祈从菜市场回来,由于没带雨伞,淋了一身的雨。柯妤姝还在睡觉,林知许本来也可以陪着她再睡一会儿,然而生物钟已经把她叫醒,她已经习惯睡醒起来和开水,可见厨房里的水壶里已然装满了烧开的热水,她便知道了是余知祈弄的。门外头的密码锁叮地一声,应声而开,她喝着水想着另一件事,正巧撞上湿漉漉的余知祈。她放下手里的水,连忙上前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怎么也不知道带把伞。”“侥幸心理,车上是有伞的,到菜市场附近就没带。”他捞着衣服,快步走回了自己卧室的卫生间里,将外套和上衣都脱掉,等洗好后他擦着头发走出去,林知许正蹲在地上,捡着地上每个袋子的菜。“你这买得也太多了,能吃得完吗?““吃不完就放冰箱里吧。”林知许起身差点没站住,余知祈伸出手扶住了她,林知许稳了稳身形,在心里想着这些菜该怎么放进冰箱里。“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这两天把姝姝送她那去带着,周一再给我们送回来,让我问问你的意见。”柯妤姝早在回来当天就问林知许什么时候可以再去外公外婆家,林知许想到这便应了声:“那就等下吧,我叫她起床。”那天从黄韵梅那儿回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开始微妙起来,似乎都饱含心事,可就是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就那么心照不宣地僵持着,或许也是因为孩子在,两人总是顾忌些,留了点分寸。林知许开始洗菜,余知祈也凑了过来,两人共用洗菜池,谁都没有先说话,后面林知许才放下东西,擦干手上的水渍去叫女儿起床,柯妤姝一听要去找外公外婆,都不用她做出任何动作,她便一下子起身,疑虑道:“那妈妈你不去吗?”“妈妈今天要跟舅舅出去买东西,等买完了再来接姝姝回家,好不好。”“好!”她欣慰地看着柯妤姝自己穿衣服,余知祈在门口敲了敲,林知祈回头看向他,他问:“炒两个小菜够不够?”“够,再炒盘鸡蛋吧。”林知许说。等吃完饭后,余知祈就送柯妤姝到黄韵梅那,也根本不用他们上楼,就在快要到时的那通电话让黄韵梅迫不及待地来地库接人。“外婆!”“哎,姝姝,外婆抱,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柯妤姝学着黄韵梅说话,但咬字仍有些不清晰,把黄韵梅逗得哈哈大笑,紧接着她又问兄妹两人要去哪。“我们要去寺庙求个平安符。”“下雨天去啊?不换个天晴的时候?”林知许却说:“本来就约好了是今天,那下雨都是命。”黄韵梅眼看着也说服不了两人,便抱着柯妤姝上楼。等她们的身影进入到电梯,林知许和余知祈才坐回驾驶座上去。瓢泼大雨打在车窗上连连荡起涟漪,雨刷器似乎也管不了用,就像有意阻挡他们前行一样。“我们以前夏天的时候是不是还会踩着淤泥去捉那浅水坑里的蝌蚪,然后再从矿泉水瓶倒出,送他们去更大的地方。”余知祈道:“是啊,然后鞋子都被淤泥吸得死死的,光脚回去还被妈妈骂。”车内的音乐播到一首极具气氛的纯音乐,将雨水带来的低落感覆盖,两人似乎都没受到影响。余知祈开得极慢,原本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花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而他们两个人最开始夏天挖蝌蚪的话题往后,话题便再无封顶,一直到车停靠在寺庙的停车场上。由于是雨天,所以出行的人也没有那么多,她本来就不喜欢雨天,可突然觉得在这天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两人打着一把伞,牵着手走上台阶,即便是到了大殿,也未曾有要放开的迹象。他们就站在门槛外,抬头望向那殿中央屹立不倒的大佛。一旁的寺僧兴许是见多了这种场景,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往阴影处避了避,随即一到惊雷,被忽略的竟是刚刚那道白光。
林知许拉着他踏过门槛,和他站在蒲团前,然后跪了下去。余知祈照龙画虎,一看便知道是从来没进过这些地方的人,学也学得不太像。林知许在蒲团上叁叩首,而余知祈却不为所动,等她叩拜完成,才和她一同站起身。。“哥哥,诚心一些可能会更有用。”可即便林知许这么说,余知祈也只是摇头,他道,“有你一个就行了,我恐怕是没有办法。”不是不信,也不是唯物主义,是没有办法,为什么没有办法。林知许像是对他的回答一点也不惊讶,她又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到一边往功德箱里塞了两次的钱,小寺僧见状迎上来,他也回了一躬,他道:“施主投一次便可,心诚最为要紧。”“我想问问,师父怎么看待报应。”她问。“或生报或后报或不定报,但终有一报。可若不得开解,倒底损人不利己,两败皆伤。”他递过来两个包得精致的锦囊,林知许接了过来,说道:“谢谢您。”她将其中一个塞进余知祈手里,嘱托他一定保管好,余知祈接了过去,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应答下来。天公不作美,雨顺着檐边淌下,好似水帘洞一般,隔着让人生畏。那寺僧搬来两只椅子,让他们坐着,今日没有什么香客,他收拾了一下便去偏殿听讲学,临走前还留下句话:“如果两位在雨停之前坐不住的话,不妨也可以到周围瞧瞧,本寺开饭到时间较早,下午五点多便可来后面小食堂用餐。”但他们两个却都没有这个意向,只是一场雨和惊雷留住了他们的脚步,可又更像是外因,借由这宝殿的宁静避一时是一时。余知祈先打破了这场无人对话的场景,他问:“你信报应吗。”林知许看向他,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在那个人死的时候是相信的,可能以前我也信。但是现在我又不信了,哪有什么因果报应。”余知祈没再说话,他从口袋掏出两个棒棒糖,剥开糖纸,递给了林知许。“你以前换牙的时候老喜欢吃糖,但是妈妈不让,我就会偷偷给你带糖,后面她发现了,罚我跟着你一起戒糖,你记不记得?”“我记得,你记得吗?”她反问道。余知祈没有回答,他继续回忆道:“冬天的时候,从我们房间的那扇窗看过去,正好能看到梨树的枝头,春天那些光秃秃的枝头缀满花蕊,一夜之间开了花,那扇窗就像成了画框,将那抹美景框在了里面……但那扇窗已经被人钉上了。”林知许猛地站起来,皱着眉看着他,可他丝毫不畏惧,迎上她半质疑半难以置信的目光,他说:“你那天下午跟我说,因为我的病县城医院治不了,所以要换院治疗,可我听了你的话。许许,我们应该一直在一起的。”他是一个胆小的人,他接受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这么多年里一直顺着黄韵梅那善意的谎言,竟也没察觉到一丝不对,也怪不得他找不到,他就此连事件起因都遗忘了,又怎么会找到真正带她回家的路。林知许上前一步抱住他的头,制止他:“别说了。”余知祈也环着她的腰,侧脸贴近了她的肚子,他的语气有些怅然若失,甚至夹着哀痛:“你都知道了对吧。”林知许已经泪流满面,她说不出来话,只能用手一遍一遍去摩挲着他的头发。“以前我去找你的时候,都见不到你,我在想是不是林继才把你藏起来了,不让我找到你。我想去质问林继才,可又怕他顺着我找到了妈妈,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敢,可能我被他打怕了,我觉得我站在他周围,都会忍不住害怕。”“像现在,我终于有底气说,妹妹跟着我再也不会受苦了,我还是一如既往想要找到你,然后带你回去,可我在离那个家不远的小道上碰到林继才。”那是一条没有光的小路,余知祈把车停在了村口。他下车步行着过去,这里的路比起几年前那也是大相径庭,他满怀信心,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将存款都拿出来扔在林继才的身上,说自己要带妹妹走。然而他撞上了迎面醉酒熏熏的林继才。“我在看到林继才那一刻我就想起来了很多东西,我想如果能回到当年,我会毫不犹豫地从床上爬起来将他捅死在医院走廊,可我居然忘记了,过了这么多年安稳的日子,放你一人在水深火热里。”林知许嘴上重复着那句话,她甚至伸手去捂住余知祈的嘴,可都是徒劳。林知祈松开她,仰着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