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镇周边的村子足有二十几个,村里人买卖多是要到镇上来,再加上镇上偶有过路行商,镇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衣食住行诸类,皆有涉猎。
从进镇开始,就能看见沿街的摊贩,若想到食肆酒馆商铺等地方,那就继续往里走,走过塘镇最外围一圈,也就是镇上的百姓生活的地方。
可就是外围的这一圈商贩,也足以让陆尚和姜婉宁看得眼花缭乱。
只是两人的好奇,并非出自一种。
陆尚那是没见过古代的街市,看见什么都蒙着两分朦胧,又不自觉地与他所熟知的那些作比较。
而姜婉宁十几年都生活在京城,整个大昭最繁华的地方,所见都是好东西,哪怕是城外老汉支起的一个首饰小摊,其精致程度也远远超出塘镇店铺里售卖的。
饶是她经历了流放路上的贫苦,但像这样贴近普通百姓生活,还是第一次。
她能看出地上的瓜果新鲜,能晓得肉摊上的猪肉骨头值钱,却无法理解,街头的几个姑娘如何会为了一只做工粗糙的蝴蝶钗子争个没完,卖钗子的小贩更是连连抬价:“小姐们,现在要一两银子了……要三两了……”
看她频频回头,陆尚的脚步慢了两分,等看清她所注意的东西后,忍不住问道:“你也喜欢?”
“啊?”姜婉宁愣住,回神后,不自觉将心底的不解说出来,“……我不明白。”
陆尚耐心听她讲完,没有露出丁点儿的不耐烦,尤其望着她那双透彻的眸子,更觉她可爱。
陆尚笑问道:“那你之前买的许多首饰,可值那个价钱?”
姜婉宁认真想了想:“若只论做工材质,那是不值的,可要是加上工坊的名气,还是有许多人争相抢购的。”
陆尚说:“那就对了。”
“你看那钗子做工粗糙,可在塘镇百姓眼中,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他们接触不到更高级的,而受人争抢的蝴蝶钗,在塘镇的名气便如工坊在京城。”
姜婉宁若有所思,片刻却是拽住了陆尚的衣袖。
“怎么?”
姜婉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挂着一抹窃笑,她小声说:“我也会做簪钗环饰,做得可比他们好多了,那等我有了名气,是不是也能卖出好多银子?”
随着她话落,陆尚却是再也忍不住,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放声大笑。
过路的行人纷纷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姜婉宁更是害怕他犯了病,眼中浮现几抹担忧:“陆尚……”
直到陆尚笑够了,他想捏捏姜婉宁的脸,可又念着男女之别,只好硬生生忍下。
他毫不吝啬地赞赏道:“是我小看了阿宁,阿宁会的可比我想的多太多。”
“当然可以,等之后我去给你找材料,你看是要良木还是玉石,又或者金银等物,等把首饰做出来了,早晚有一天,阿宁的首饰会成为塘镇最受欢迎的。”
姜婉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用最受欢迎,能卖出去就好了……”
陆尚只是笑,心底却是不禁轻叹。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意识到,古代女子虽多有束缚,可她们所学所会,远比他想象中多得多,便是眼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带给了他太多惊喜。
陆尚此行只有两个目的,一是专门去瞧瞧卖卤菜的摊子,二来则是来了解一下镇上赚钱的行当。
现在再加上一个到首饰铺子里转转,瞧瞧塘镇流行的款式,以及给姜婉宁买盒护手霜。
至于他说与家人的买纸买墨,早在下牛车时,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陆尚询问姜婉宁的意思:“我想着现在镇上转一转,各个街道都瞧瞧,中午再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等下午没那么热了,再买东西回家,可好?”
姜婉宁乖巧道:“都听夫君的。”
陆尚找人打听了一番,终于问出卤菜摊的位置。
可不等他找过去,先被街边代写书信的摊位吸引了目光。
说是摊位也不尽然准确,应该说是跪在摊前不住苦求的老妇。
那老妇头发花白,身上的衣裳打满了补丁,她双手握在一起,不住向着摊位后的青衣书生作揖:“老爷帮帮忙吧,求求你帮帮忙吧——”
陆尚侧耳听着,才知那老妇已经在这儿求了好久。
她家老头眼看着不好了,临终之前只求见见远走北地的儿子,他们找遍家里也只找出八文钱,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跪下哀求,嗓子都哭喊哑了。
可那代写书信的书生连多余的目光都没给她,稳坐桌后,看着旁边的人多了,再说上一句:“代写书信,一字两文。”
一个字两文钱,老妇带来的铜板,撑死了也只能写四个字。
陆尚为书信价格震惊的同时,脑子也快速运转起来。
正当路人看不过去,开口帮老妇求情之际,却听人群后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这里有代写便宜的,阿婆要试试吗?”
老妇哭求声一顿,迟缓地转过身来,面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陆尚笑吟吟指向姜婉宁:“我是陆家村的秀才,今日带夫人来塘镇,正巧我家夫人粗略识上几个字,阿婆不如找我家夫人试试?”
此话一出,周围人群一下子喧嚷起来。
有人是对他的秀才身感到质疑,更多人还是在表达对姜婉宁的不信任。
“那小姑娘?我瞧着瘦瘦小小的,年纪也不大,能识什么字!”
“阿婆你可别被骗了,就说几文钱不多,可你在这写的准对,给了那姑娘,谁知道写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哪有女人识字的,可别听他瞎说了!”
听着耳边轻蔑的话语,姜婉宁面色发白。
陆尚听着也不舒服,却也没有当众与人争论,他只是上前几步,将浑身僵硬的老妇搀扶起来:“不如这样,阿婆可以先找我家夫人写信,写好你找旁人给看看,要是写得好了,再给钱,不满意分文不收。”
他长得本就干净,说话不急不缓,更易叫人心生好感,而这种先写后付的行为,更是给老妇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知何时,人群里的议论声歇下。
老妇遥遥望向姜婉宁,半晌,颤声说道:“好姑娘,能不能帮帮我……”
要不是曾听姜婉宁提起过镇上书信代写的事,陆尚根本不会参与到这种闲事中。
便是参与了,他身上也不曾携带任何纸笔。
也就是代写书信的小摊开在书肆旁边,书肆老板被外头的喧嚣吸引出来,如今更是想看个乐子,才好心提出:“小店可以提供纸笔,公子不如入店一坐?”
陆尚闻声望去,和书肆前台阶上的老板忘了个正着。
他稍一思量,也不拒绝,冲着老板遥遥一拱手,转而带着姜婉宁和老妇走过去。
为了避免被人质疑,陆尚在店里取了纸笔后就走了出去,四处看了看,又跟老板借了店前的一张废弃的桌木。
既是说好叫姜婉宁来写,陆尚就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他只是帮着摆好了桌子,又将宣纸和笔墨准备好,整个过程中,他除了偶尔问一句:“这样可以吗?你看这个角度合不合适……”
其余便无半句指点,至于那书信写字,更是只字未提。
直到一切都准备好,陆尚直接退到一边去,揣着手,全看姜婉宁的发挥。
姜婉宁很少会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做什么,她平复了一番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问道:“阿婆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