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江从芝惊道。
黄熙靠着门,缓缓说道:“你若是真对我无情,那上次一起在舞厅你怎么解释?”
“灯红酒绿,神眩目迷,难免做些荒唐事,你便当我是…夜深情急,乱了心智罢了。”江从芝耳朵热了热,解释道。
黄熙侧了侧头,往前跺了两步,重复道:“夜深情急,乱了心智?”
江从芝后退了两步,余光下意识地瞟了一下衣柜,故作镇定地道:“你在女人群里不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亲热的把戏?哪能当真的?”
哪能当真?黄熙嚼着这几个字,看着眼前女人有点瑟缩的模样,正斟酌着字句,就听屋内一声低沉的男声说道:“她都这么说了,黄督察长还喋喋不休,未免有点不礼貌了。”
二人被忽然传出的声音惊了一下,江从芝心道不好,下意识往前走两步想将他挡住,但男人身型高大,非但挡不住,反倒做实了金屋藏娇的心虚。再看黄熙沉沉的脸色已布上羞恼,因为私密的话被人听了去而羞,因为出现的人是陈由诗而恼。
“你出来做什么?”她马上就能把黄熙打发走了,女人有点气急败坏地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陈由诗淡淡笑了一声,顺着她的手肘滑向她的手腕握住,将她拉到身侧:“你要我袖手旁观吗?”
黄熙见了二人的模样,轻轻笑出了声,连说了几个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竟敢回来。”
陈由诗既然敢回来,他自然是有恃无恐的,不管是多大的势力,都有撬动其根基的弱点,或是内部的瑕玷,亦或是能与之抗衡的外部敌人。陈由诗朝黄熙挑衅似地挑了挑眉,向前走了一步,遮住江从芝小半个身子,嘲弄一笑应道:“是啊,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你尹家的主子报个信?”
江从芝用手指揉了揉眉头,出口打断二人:“都别说了。”
黄熙脸色很快恢复平静,只是复杂地看了江从芝一眼,眼神在二人交迭的身影上游移片刻转身开门离开。
江从芝想追上去张嘴解释,但张开嘴却发现不知从何解释,手臂却被身后的人一拉,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耳上方传来:“别去。”
江从芝转过身,脸上带着恼意,甩开他的手:“陈先生性子还是没变,做什么自己爽了也不管别人。你若是潇洒两天走了,我还得指望黄熙帮我整整那些来闹事的人呢!”
男人也没再抓她的手,轻倚在桌子上,环抱双臂挑眉问:“那个什么杜叁?”
江从芝在门边停下,转过身来沉声道:“是。没了杜叁,还有张叁李叁”
女人背脊挺直,眉目间布满轻微的恼意,有几缕额前的头发汗湿了蜿蜒贴在脸颊上。即便是叁年前,陈由诗也少见她这种不惧人的模样,那微微扬起的下巴让他觉得越发可爱。陈由诗轻轻笑了笑,在看到她眼里逐渐盛起的疑惑时,禁不住从胸口发出两声闷笑。
江从芝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甚至在他笑意扩大之后心中更多几分气闷。而男人却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到前来,靠在她面前的墙上道:“你要在杜叁这种流氓痞子眼里树立威风,找黄熙是最治标不治本的。”
江从芝听罢,也收敛起对他的不满,这才想起伯曼这人一向是最有法子的,她可以质疑他居心不良,但她从来不会质疑他做事的手段和头脑。他说得不无道理,江从芝微微站直了身子,道:“那该怎么办?”
虽然只正了一点身子,但活脱脱便是一副有点不甘心却想求教的模样。陈由诗抿了抿嘴,眼神游离到她微张的唇瓣上:“想知道?”
江从芝又何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撒手就要走。陈由诗低笑出声:“我教你。”
江从芝停了动作,侧了侧头,用余光看着他的眼睛:“说说看,我听了,再想要不要学。”
讨价还价的本事长了不少,陈由诗笑笑说:“不是有一个词叫做‘杀鸡儆猴’?”但四字刚落,她便开口打断:“你真当警署的人是摆设?”
脾气也长了不少,陈由诗挑眉道:“说杀鸡儆猴你就只知道杀人?为了这种人弄脏自己的手未免有点太不值了。”看着面前女人眼里的怀疑,他又转身走回桌边坐下,靠在椅背上道:“你要用流氓地痞的方式对待流氓地痞。具体什么方法,要取决于你想花多少钱摆平这件事。”
“你想以暴制暴,”江从芝总结了一下他说的话,“都有什么法子?”
陈由诗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她的账本,说:“最简单的法子,花钱找人把他打一顿,别打死。他再来,便再打,打到他不敢来。”
打一顿?江从芝蹙眉嘟囔:“这才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吧”
“单单打一顿当然不行,你要树威,就要让他怕你。你既然不想把自己的手弄脏,就要让他怕你背后的人。”陈由诗眼神掠过账目上的几个数字,抬眼看了看她道:“就算你背后没有人,也要让他相信你背后有人,装也得装出来。这一切若是露馅了当然就功亏一篑了,所以你得在将所有人都唬住的时候,快速出击,壮大自己,让假的变成真的。我们美国有一句话叫fakeituntilyouakeit。”
江从芝突然想到,那时候乔治伯曼在法租界,从籍籍无名到商会头目,用的不会也是这招空手套白狼吧。想到这,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半吊子,平日里只顾着铺子里的事,盘算着比上个月多出几笔进账。况且这些讲做生意的书上哪会有陈由诗的这些手段,她自然生不起心思对付杜叁爷这样的人。
“你若是想,我帮你搞定啊。”男人合上账本,指尖撑着太阳穴,偏着脑袋看着她,带着青皮胡茬的下颌轻轻扬起,嘴边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什么对他都是信手拈来一样。
“你帮我?”江从芝盯着他搭在扶手上的修长的手指,重复了一遍,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对面的男人没有说话,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深夜里的狼一般盯着她。一个男人无缘无故想帮她,消失叁年又回来找她,她可不敢有什么妄自菲薄的纯真爱情的猜想,最多也就只能想是自己床上功夫太好,引人惦记罢了。
江从芝垂下眼帘,想了想应道:“好,不过有几个前提,一不能杀人,二要让警署抓不出错处,叁要让他们长久的忌惮我。”
陈由诗满意地一笑,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应道:“自然。”
他身上换了一种偏辛辣苦涩的古龙水,鼠尾草和皮革胡椒的混合气味瞬间将她包裹,她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而他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热烫的手心温度让她心跳又快两分。陈由诗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跑什么?”
江从芝用手轻抵住他的胸口,低垂着眼眸,看着他西服胸口处的弧度臊得耳朵都热烫起来。“刚见面不过一二句话,就指着我投怀送抱不成?”
她尽量想让自己听起来掷地有声,但声娇气软又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在陈由诗耳朵里着实算不上什么重话。他另一只手将她脸颊上润湿的发丝往她耳后撩,边道:“是我对你投怀送抱…”他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她耳后,流连在她颈间,江从芝不受控制地心跳加快了,她抬起眼,正好望进一双深渊里,咚咚——,大脑有一瞬间的缺氧,头微微一偏,倒像是自己蹭上了他的手掌。
琼鼻玉口,骨柔肌香,加上眼神中恰到好处的迷离,陈由诗心中一动,慢慢凑了近去。江从芝双目微阖,但近在咫尺的灼热温度迟迟没在唇上落下。她受不得这种隔靴搔痒的暧昧,尤其是在刚热吻过后不久的暧昧,烧红着脸往后缩了缩,却没想到这一缩竟让面前的男人停下了动作。